不公开的法例来说,无疑已经是大大的前进了一步。最起码,在民事纠纷上,地方官员们终于找到了判罚的依据,而不必再依靠那些世吏去断案了。
朱由检足足看了半个小时,方才放下了手中的文稿。他抬头对着袁可立微笑着说道:“袁先生的心血朕要好好拜读,虽然朕现在还不能做出答复。但是,朕以为这份文稿可以命名为《民事通则》,作为司法官员处理民事纠纷的依据。
这样刑法以《大明律》,民法以《民事通则》,商法以《商业法案》,大明司法的法律条文就可以正式分成三个部分。以后可以考虑设置三个专门法庭,分开断案。这样不仅可以加强法官的业务能力,也减少了官员徇私舞弊的机会。
不过,袁先生今天来找朕,应当不会只是为了这份文稿的事吧?”
袁可立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说道:“老臣的确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
朱由检颇为意外的看着他,想了一会才说道:“袁尚书请说,只要不是有碍国法之事,朕都会考虑的。”
袁可立心中不由苦笑,但是口中却没有迟疑的说道:“老臣请陛下中止,在河南追查操纵百姓民变,对抗朝廷征购粮食政策的幕后黑手。”
朱由检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他花了这么大力气在河南查案,可是冒着河南糜烂的局面下这个赌注的。现在河南形势刚刚有所好转,河南北部地区已经完全纳入了朝廷的控制,只剩下了中部和南部地区,还有士绅顽抗着。
他正打算一鼓作气把河南士绅完全的清理一遍,如何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似乎觉察到了崇祯表现出来的不快,袁可立不得不继续说道:“李夔龙、许显纯、韩一良等人在河南大兴冤狱,河南各县士绅不问良劣,只问顺逆。
自去年11月到今年3月,已经有近百士绅家族被勒令迁移至台湾。因违抗迁移令被下令逮捕入狱的士绅也有数十人。河南士绅大户现在是人人自危,臣以为陛下应当阻止他们的暴行。
否则,臣恐陕西未乱,而我河南地方要先乱起来了。陛下切不可为小人所蒙蔽,徒令亲者痛,而仇者快啊。”
朱由检不以为然的回道:“袁尚书是不是过于耸人听闻了,燕京大学的学生们年前下去调查,可是汇报过,河南士绅劣多而良少。巧取豪夺乡邻田产,横行乡里的不法事迹可是比比皆是啊。”
袁可立沉默了半天,终于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为百姓治天下。若是地方士绅被打倒了,又有何人替朝廷收税征粮呢?”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很快又忍住了。他同袁可立的目光对视了许久,看着这位老臣低下头去,才忍住脾气说道。
“朕若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那么何以他们连保护自己的军队和朝廷都不愿意给养?
国库空空如也,朝廷上下官员便只会对朕说一句话,就是请发内帑,说的好像内库里种了摇钱树一样,可以源源不断往外掏银子。
西人有一句谚语,无权利,不纳税。要朕说,这句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不纳税,无权利。
如果朕在河南收不到税,也征收不到粮食。河南乱于不乱,跟朕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听到崇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袁可立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石头,他抬头看着崇祯毫不迟疑的说道:“只要陛下中止查案,停止迁移河南士绅大户去海外,那么老臣愿意联络河南士绅,服从于朝廷的大局。”
袁可立的话语,顿时把崇祯堵的说不出话来了。袁可立也是颇于无奈,不得不同皇帝摊牌了。
其实查案什么的,河南士绅倒也并不害怕,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许显纯等人罗织罪名,想要打击河南地方势力。
只要大家抱团,这种查案最终还是会不了了之,毕竟法不责众么。但是拿查案当借口,直接迁移士绅大户去济州岛和台湾,顿时让这些士绅们坚持不下去了。
迁人口充实边疆,这是朝廷的权力。基本上只要皇帝强势一些,手中又有一只军队,基本上都能干成这事。只不过,会让他在民间的名声不太好而已。
济州岛和台湾都是海外之地,一旦迁走了,恐怕今后就很难返回故土。处理一两个士绅,不过是砍去了这些宗族的几根树枝,就算一时低沉下去,总还有翻身的机会。
但是迁移海外,不仅要被迫放弃祖宗庐墓所在,今后连翻身的机会也未必会有。毕竟这些大族迁走之后,他们的土地是带不走的。最终只会便宜了其他人。
而朝廷这一轮只迁移士绅大户,不迁普通百姓,因此民间基本没什么抵触情绪。就算这些士绅大户想要煽动地方百姓闹事,也找不出由头来。到了这个程度,河南士绅们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同皇帝坐在一张赌桌上的资格。
那么低头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事实上河南士绅在明末的乱世中,还没有苏浙两地的士绅硬气。农民军来了他们屈服,清军来了他们照样屈服。
只要是敢向他们动刀子的势力,他们跪下的速度总是快的出乎意料。反倒是好好同他们说话的大明朝廷,他们反而要发一发脾气了。
不过在现在,对于真敢向他们挥舞刀子的崇祯,他们顿时就服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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