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是上不得台面。
我几乎是被侍卫拖着丢进大牢的,沈弋徐徐地跟在我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一身狼狈。
厚重的铁门锵然关上,侍卫们纷纷退了出去。
「姐姐,你说你这把死灰还会复燃吗?在这个境地,还能绝地反击吗?」
他看似温柔地抚上我的脸,我身上一阵鸡皮疙瘩,连连干呕。
「死灰复不复燃我不知道,但是你这小贱人必死无疑,」我怒视着,在他的食指即将抚上我的唇时张口便咬去。「当初你就该和沈家一起死!」
他反应很快,迅速缩了回去,脸色一阵阴沉,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沈家。我显然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他阴森地笑道:「姐姐敬酒不吃那只好吃罚酒了,来人,将长公主押入水牢。」
「小崽子,你最好别把我搞死了,」我几近咬牙切齿,恨不得用鞭子生生将这小畜生抽死,「你别忘了你们沈家是怎么亡了,若是让我这么轻易就死了,怎么解你的心头之恨?」
水牢即受水漫窒息之刑,只是生怕沈弋震怒之下给我弄死了,那我后面的计划全都白搭。
「姐姐哪里话,我还没有好好享用过姐姐,要搞死你也是在床上将姐姐搞死,此番只是给姐姐一个教训,又如何舍得让姐姐浸死在水牢里呢?」
我一阵恶寒,这小子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等等,」沈弋拦下了侍卫的手,慢条斯理地在我脚踝边挂了一个小铃铛,我定睛一看,正是他在公主府时所佩戴的那个,「这个小玩物还望姐姐喜欢,好了,带下去吧。」
「沈弋,你不得好死,我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
我几乎要被气炸了肺,拖着我的几个侍卫似乎也在怜悯我即将的遭遇,不再似方才那般粗暴。
我其实最惧水,只是向来隐瞒着自己的弱点,甚至连母后和秦慕也不知道。我幼时曾被母后亲手推入过后花园的池塘,那窒息的苦楚至今刻在我的脑海中,每次午夜梦回都会惊起一身冷汗。
甫一进入水牢,便闻得一阵潮湿的腐烂的气息,我打了个哆嗦,狱卒们将我四肢缚于铁墙上,而后便随侍卫们一起离开了。
很快顶部便开始放水,冰冷的液体渐渐爬上我的腰身。
我不知有多少人跟我一样被钉在在铁墙上,不知他们经历了多少痛苦,在这里,死才是解脱。
可是我不能死,宋恪和沈弋还没有去死,天下还没有太平,我还未为白府洗刷罪名。
当水流渐渐漫过我的头顶,我无力地将手攥成了拳头,感觉整个人就要往上飘,但是被铁扣制住了四肢,想要抬头喘口气,却又动弹不得。
我沉在水底,仿佛终生都上不了岸。
漫过我的不是水,是如潮水般的绝望。我在水中睁开了眼睛,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所有的一幕和幼时、和噩梦的中的情景重叠,只是这时没人会来救我,只有在水位下降的时候我能勉强喘上一口气。
肺似着火了一般疯狂地渴求着空气,我抬头向上看,只是无边的深渊。强烈的呼吸欲摧残着我的神经,我堪堪忍住,那熔岩燃烧般的折磨。
就在我快要妥协,吐出了所有的气时,冰凉的水迅速地散去,我如重获自由般剧烈地喘着气。
已经分不清我脸上的是泪痕还是水痕,每每濒死,每每回忆,四肢因恐惧抖到不行,我甚至觉得就算不被淹死,也要被回忆杀死了。
如此又往复了七八次,或者更多,终于在一个瞬间,我所有的意志崩塌。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偏偏遭遇不幸、遭人嫌恶、沦为棋子、倍受折磨?为什么我偏偏投胎到这个吃人的地方,为什么我只得和相爱的人相互算计,不得善终?
意识模糊间,有个声音告诉我,算了吧。
算了吧。
是啊,再反抗也活不了那两年,算了吧。
我就算死了,我想做的那些事,秦慕、初雲、楚河也会帮我做的吧,他们会帮我将宋恪和沈弋剥皮抽筋,会替白府洗刷罪名。
秦慕将得偿所愿,坐上那至尊之位,届时佳丽三千,子嗣绵延,就当是我送他的礼物,还儿时他对我的照顾之恩。
我希望他能记我久一些,不过这不重要,我本来就不觉得我可以在他心里待一辈子。
所有的空缺都会有人来弥补,只是可惜,他嘴巴太倔,我到死也没有几次从他嘴巴里听到爱意。
有太多遗憾了,我还没有见到母亲,竟到死也奢求着她能施舍我一个关切的眼神,可若是她看到此情此景,是否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还有初雲和楚河,他们一定要好好的,替我看看江南的水、北方的大漠,带着自由之身,好好地活下去。
我是母亲的棋子,一切罪恶的源头,从哪起便该从哪终。
我放弃挣扎,任凭冰冷的水灌进我的口鼻,撕扯我的一切。
任凭绝望将我浸透。
「姐姐,姐姐?」我身处一片黑暗,有人焦急地叫着我,我四处张望,却只是一片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的出现一阵亮光,我看见了一张放大的人脸,不禁喜极而泣。
「慕哥哥,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是秦慕,放下了一切戒备,痛哭了出来。
那人明显得愣了一下,随后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颈。
「宋婉如,你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那人愤愤地说着,手上却没施太大的力气。
我一阵窒息,剧烈地咳了几声,猛得吐出几口水来,那人忙收回了手,替我顺了顺气。
喘了几口气,发觉四肢依旧被禁锢得不能动弹,此刻也看清了眼前小贱人的模样,立马收住了眼泪,撇开了脸,骂了他一句「畜牲」。
他不理会我的怒气,捧起我的脸,揶揄道:「姐姐,我真没想到,你天不大地不大,竟然怕水。那我能不能算是例外呢,毕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你怕水的人。」
「我怜惜你,只淹了你几分钟,居然就这般半生半死了?」
「先前来这里的人,可没有你幸运,你知道这面墙上溺死了多少人吗?连死了,身体也是要烂在这里的。」
在我怒视之下,他松了手,将我沾湿的发丝撩到耳侧,而后状似要走。
他这一走,估计又要命人拉下水匣。
我既濒死了那么几次,自然畏惧着死亡,心知再来那么一次或许我真的就要驾鹤西去了,于是忍着恶心咬牙叫住他:「沈弋,等等。」
「怎么了,姐姐。」他回头,笑得人畜无害。
我又犯了一阵恶寒。
「你过来。」我笑得牵强,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他听话地走了过来,歪头看着我。他像是个蛇蝎美人,看得我心头发颤,想要逃离,但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着他的目光。
「你不是喜欢我这副身子吗?」我毫无生气地看着他,认命般开了口,「放过我,别再放水了,你过来,我教你怎么解带。」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一手支撑着墙壁围住我,一手抚上了我的腰,「姐姐,是在这里吗?」
他故意将热气喷我一脸,于是我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生怕眼中的恨意再次激怒他。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全身发颤,一来是凉水浸后冻得发颤,二来是着实恶心,一想到一会要做的事情,我就更加恶心了。
他轻笑着把玩我腰间的带子,也不见他解了去,更像是反复折磨我,瞧着我的囧样。
「姐姐,我一直搞不懂,我们才是同类人啊。」他放下了我腰间的衣带,转而轻佻地挑起我的下巴,「你看,我们同是家破人亡的,同样挣扎于苦难之间,你为何深爱秦慕,不喜欢我呢?」
「姐姐恶心我,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也恶心自己吗?」
不喜欢不正是因为恶心吗?我不仅恶心他,我还恶心我自己。
我从来没有否认我的黑暗面。
自然,我也不敢随意说话,生怕激了这个疯子。
「姐姐,我究竟输给秦慕什么了?」他扳着我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我吃痛忍不住闷哼出来。
「在公主府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看出,他对你的满满利用吗?这一开始便充满着算计的感情,想必一定很痛苦吧。」
我将头偏至一边,离了他的控制,淡淡道:「沈弋,你既知如此,你难道不痛苦吗?一边痴迷于我的身体,一边又对我恨之入骨,难道你在公主府的目的不是纯粹的吗?难道公主府上下近千口人,他们的目的都是纯粹的吗?大家都是烂人,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他似乎很是受伤地看了我一眼,道:「姐姐,我喜欢的不仅仅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全部,你知道那日秦慕吻你时我多少心痛吗,整颗心都要碎掉了,居然还说我不纯粹。」
「你还有心……」我轻笑一声。
「当然,我也恨你,沈家灭门那日的景象,我可是记忆犹新恍然昨日的。」提到沈家的时候,他又双目猩红,眯起了眼睛。
「你他妈的少废话,衣带在腰间,左右我被桎梏在这里任你宰割,你完事了记得让那些狗娘养的不要再放水了,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鲜少爆粗口,如今又羞又愤,控制不住对他一顿痛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边又一边地对自己说。
他生涩地解开了我腰间的带子,里面还有一层衣物,我却觉得肌肤几乎要和空气接触,偏过头去,被屈辱逼出两行泪来。
原抱着死也不在他面前出丑的念头,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抖,泪水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我的嘴唇被我咬得血肉模糊,我只能用这种清醒的方式来滋生我的恨意,不至于让我昏死过去。
沈弋见状有些不甘心地吞了口口水,接着重新将我把腰带系好,抬手轻柔地擦去了我的眼泪,而后默默的转身离开。
我没有听见他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只是看他离去的背影生怕又受那漫顶之灾,死于此地,于是豁了出去放下面子道:「沈弋,我求求你,放我条生路……」
他驻足片刻,没有看我,「当年我也这么求着你,你又何曾放了沈家一条生路?」
我苦笑了一声,道:「不正是你们四处追杀我,将我逼上绝路的吗?我若放沈家一条生路,我那日又会死在何处?」
他转头看我,神情十分无奈。他未参与追杀行动,自然未被我斩草除根,可惜心中已经埋下了复仇的种子,立誓让我万劫不复。
我和他的命运在某个角度上有了重叠。
我恍然,终于知道何为他口中的那句「同类人」。
我对灭门仇人做了什么呢?割开了他的颈动脉,让他在绝望中一点点流血而亡。
他呢?好像做什么都在常理之中,放过我才是非同寻常。
他离了水牢,冰凉的水再次如毒蛇般缠了上来。
我闭眼等待着自己的最终归宿,可是这次水只是堪堪漫过了我的胸口,循环几次,皆是如此。
我微微一震,想不到他竟真的放过我性命了,念此「恩情」,我便考虑考虑过俩天留他个全尸吧。
水牢与外界隔绝,我浑浑噩噩待了许久,期间只有狱卒准时给我送一日三餐,我也靠这个来计日。
约莫过去三日了,算起来,若是杨期忠顺利行事的话,此时宋恪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毕竟皇帝本昏庸,不得民心,我弑君谋反事小,他通敌叛国可就是大罪了。
再加之北黎和十一楼的逼迫,想必宋恪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
这次来送饭的居然是个侍女,她头戴斗笠,一席青衣,走至面前了,我才借着幽暗的光看清她的脸。
我眯了眯眼睛,不禁小声呼道:「小维?」
来人一听,全身抖了三抖。
她将食盒放置一边,缓缓地卸下斗笠,那张易了容的小脸早就梨花落雨。
「公主,您何时看出来的?」她哽咽着,拿出钥匙替我解了桎梏。
「淮醉,怀罪。」我终日浸在水里,太久没晒太阳,夜里又频频被潮水唤醒,早就身体发虚,只得无力地笑了笑,「我们好歹一起长大,你不论易容成什么模样,我都认得出来。」
「那殿下原谅奴婢了吗?」她跪了下来,哭着后背轻颤。
原谅她了吗?我怔怔地看着她匍匐在我脚边,涌上一阵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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