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对面先响起声音。简简单单的问句,只令他感觉干枯的躯体,瞬息被温暖笼罩。
“媳妇……我大概明天晚上到国内。”
夏梦一时反应迟钝:“老,老公?等一等,咱们视频聊……”
韩东哪希望她看到现在狼狈的自己:“这手机只能打电话。”
夏梦眼眶起雾:“你声音怎么回事,这么低。”
“身边有人……”
“哦。廋了没?”
韩东勉强笑了笑:“没有,好着呢。”
夏梦条理全乱:“对了,刚刚说明天几点到国内?”
“天黑之前差不多。”
夏梦叮嘱着沿途注意安全,明明心情由接到电话的惊喜转为平和,愤怒又突兀而至:“你走之前答应的好好的,有时间,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多久了……”
韩东手足无措:“我不对,我不对。你别哭,我回去一定跟你说清楚。”
夏梦不想这么失态,根本难以控制。
这些天,她活在各种不好猜测的阴影中。恐惧,不安,惦念。即便后来知道人真的没事,个中滋味自尝。
韩东听着妻子哽咽中,话越来越多,训斥越来越尖锐。升不起抵触,反内疚的茫然失神。
他不怎么称职,在丈夫这个角色中。
连最基本的陪伴,都没有过多久时间。更别说把人捂在心口,岁月静好。
婚姻是什么?它应该是自愿约束,创造一加一等于三的幸福。而不是大多数时候我行我素,被裹挟着前行。
爱上了,选择了,走进去了。
自己做的,何止差劲。反观妻子,他看得到她在努力,变好,妥协,懂人情世故……
这种好处与外来说优秀,于丈夫来说,是狠狠给了一个耳光。
他压着心底即将汹涌而出的热情,轻声打断:“你声音真好听。”
夏梦呆愕无言。
韩东笑容越发自然:“能听到你声音。哪怕是骂我,都听的特别舒坦。”
“你,真贱!”
韩东失声而乐:“好啦,消消气。”
夏梦闭了下眼睛,无甚力气感慨:“见面再跟你算账。明天到哪,上京么?”
“嗯,先去看看。对了,江阿姨的葬礼……”
夏梦迟缓:“老公,你不要内疚。傅叔叔跟媛姐都理解你。”
韩东诺诺追问:“就是,江阿姨已经入葬了。”
“昨天,昨天上午的事。”
韩东后脑贴在了副驾的靠背上,词不达意的复述:“昨天啊。”
“老公,还在么?”
不习惯长久沉默,夏梦不安追问。
韩东回神,抹了下眼睛:“在,在。宝贝,刚买的手机,没电了,找时间再打给你。”
“你没事吧。不要太想这些,傅叔叔就看得特别豁达。认为江阿姨这么没有痛苦的睡着,是最好的。他都不愿意通知你这些,是文宇哥自作主张。”
韩东听着她反复安慰,眼眶逐渐模糊到什么也看不清楚。
“小,小梦。我对不起她,阿姨拿我当儿子看,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你不知道,我早就想做她儿子,换个称呼,担心别人说我趋炎附势,担心影响不好……”
“上京的好多年,不是有阿姨,我连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不会有结婚的勇气,不会有你跟茜茜……”
夏梦恍惚,她好像从来没见丈夫真正崩溃过,语无伦次而直白的说着一些她想象不到的肺腑之言。
软弱到极点,跟她记忆里钢铁一样的丈夫判若两人。
可其实,没有人是真正的钢铁吧。特别是他,只不过是用时间给自己,牢牢加固了一层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