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炕 (1/2)
几天前,京都建安城的重华宫里。
秦知夷跪在生冷的地砖上,看着大殿之上,那一身华服却苍老的背影。
她问道,祖母当真要长仪去青州么
待在建安,你只会碍手碍脚。在哀家身边两年了,还是这副没长进的模样!
谢太后似乎很愤懑,等她转过身来,看到了秦知夷那双肖似儿子的眉眼,她更是心有不甘地斥骂道,你母亲就是太纵着你了,让你认什么江湖人士做师父,教得你没根骨、没血性!
秦知夷闻言,恍惚了一瞬。
竟已在宫里住了两年了。
父亲、母亲也已经离世两年了。
父亲秦扶徴是当朝太子,母亲姜妩出身手握重兵的青州淮南王府。秦知夷三岁被册封为长仪公主,同父母一起居住在宫外的王府里。
姜妩的好友穆箐是个不喜规矩约束的江湖女侠,在建安这些年过得肆意,连带着受她教养的秦知夷也过了几年潇洒日子。
直到秦扶徴逝世,先帝驾崩,三皇子秦郜登基,身为太子唯一的女儿,十六岁的秦知夷被谢太后接进了宫里。
自从住进了重华宫,她再不能肆意欢笑玩闹。
一言一行有人训导,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有人向谢太后禀报。
那日,车马离京,行向青州。
秦知夷坐在马车内,望着漫天大雪。
她心里想着,去青州也好,那里有记忆中疼爱她的外祖父母、舅舅舅母,也许能得到一丝自由的喘息。
傍晚,风雪难停,三架车马都在急匆匆地赶路,想在天黑之前抵达最近的客栈。
马车行至山路,突然颠簸晃震,车厢外骤然响起刀剑声。
秦知夷以为是山匪强盗,而护送亲卫训练有素,只要不是对方人势众多,总有一线生机。
侍女云棠却认为躲在马车里是等死,甚是焦急地将她推出马车,让她快跑。
秦知夷骑着一匹脱缰的马,被人逼至悬崖处。
她回头,看见身后玄色衣衫的人。
根本不是什么山贼强盗。
她出言质问,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不屑回道,殿下甚是聪慧,但在下的刀很快,殿下此刻上路,还能赶得上一家子团聚。
师父穆箐是个江湖女侠客,秦知夷却不善武艺,平素只学了个骑马射箭的。
但她学到了偷袭耍赖的真传。
刀光剑影间,她躲闪及时,将人踹下山崖,才得以活着坐在这间农家里喝粥吃菜。
蔺九均的草屋里,屋外面似乎有什么争吵声。
秦知夷刚喝过粥,看了一眼埋头苦读的柳乔,她起了身,言道出去看看。
雪停了很久,院子里覆满了白茫茫的雪。
门口的雪都被清扫了一些,灶房门口还堆了个小雪人。
秦知夷睡的是北侧屋,争吵声是从西侧的草屋里传来的。
西侧屋的屋门虽紧闭,但走近了便听得一清二楚。
那姑娘的穿着打扮,少不了是个官家小姐,均哥儿现在是什么境况,家里怎么能养得了这样的贵人!
你昨日贸然带人回来已是不妥,再摊上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娘……
而后是妇人低低的啜泣声。
屋内,蔺九均却是平静的开口道,柳姨,宋姑娘并不白住,且已经收了人家银子了。
这是银子不银子的事吗!
柳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眼下先过完年吧,我到底还有一身力气在,可以赚钱过活,不是个废人。
蔺九均的话未说完,便被妇人打断,均哥儿好糊涂,说这样的话,你这可是拿书习字的手,怎么能去做力气活!
柳姨,我本也走不了仕途之路了。
屋内一片静默,后边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起来。
不多时,西侧屋关着的木门很快就被拉开。
是蔺九均。
他站在门边,身长玉立,莫名有些形单影只。
秦知夷直直地站在院子里,没有丝毫躲闪之意。
她顺着打开的门,一下望进屋内,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桌边。
柳阙虽身体纤弱,面相却有些干练坚韧。
她的眼角细纹皆是岁月痕迹,瞧着倒像是与秦知夷的母亲一个辈数。
秦知夷大方地点头示意,道了声,娘子好。
宋姑娘多礼了,就唤我柳娘子吧。柳阙勉强牵扯起一丝微笑颔首。
她的眼睛又看去秦知夷的腰腹处,姑娘的伤我只简单包扎了一下,若是不见好,还是得看个郎中才行。
腰腹的刀伤不深,秦知夷擅走马,身子也并不娇气,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虽然雪停了,外面还是寒风阵阵,门并没有敞开很久。
蔺九均开口道,柳姨先歇息吧。
门随后便被他轻轻带上,他又对秦知夷说道,宋姑娘也回屋休息吧,身上有伤,需静养。
秦知夷自然是将屋里的话都听了进去,她担心蔺九均先前答应收留她的事生变,有些欲言又止。
犹豫再三,她还是未开口询问,而是说起了别的事,屋里的被褥太薄了,约莫是昨日冻着了,我有些怕冷得很。
蔺九均表示知道了,但未置可否。
傍晚时分,蔺九均在天黑之前,提了一节火腿肉,去了趟葛大娘家,要借一床被褥。
葛大娘家住在村尾。
葛大叔是个跑船的,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即便是除夕,也多半是当天赶到家。
葛大叔常年在外,与家里联系只能靠寄些信、物件。
葛大娘不识字,多亏了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