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显德元年(954年),二月。
正值国丧,东京大梁城内一片肃穆,前几日下的雪还残留一些痕迹,路上的车马行人来去匆匆。
在城南朱雀门外有一座龙津桥,连接着外城坊市商业区,来往人流量很大,桥头两侧沿岸聚集着各式店铺。
其中桥东南边的拐弯处,开有一家早饭铺子,经营铺子的是位寡妇,人称郭氏。
那郭氏长相姣好,手艺也很不错,平日里铺子的生意还算红火。
按理说,一个长得好看的寡妇,很容易招惹是非,更别说开门做生意了。
但实际上,东京城内却没哪个泼皮无赖敢打她主意。
皆因郭氏有个在禁军当差的小叔子,而且还是内殿直的一名小校,手下管着百来号的人马。
自中晚唐以来,各地藩镇割据互相攻伐,军队烧杀抢掠甚过凶匪,百姓们对武夫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
谁没事敢去招惹一名禁军小校的亲眷
开封府衙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此时,早饭铺子门口,一名青年被差役们围在了中间。
青年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在这寒冬腊月里,上身却只穿了件破旧短打,裸露的胳膊上块状的肌肉轮廓,彰显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更令人瞩目的是这青年的身高。
粗略目测得有六尺开外(190),脖颈处还有一鹰隼状刺青,展翅昂首如欲振飞,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再细瞧青年的长相,更是隆眉广颡,状貌伟然,好一个英武不凡的后生。
或许是慑于青年禁军小校的身份,加之青年又生得威武雄壮,差役们只是象征性的围着,并不敢拿青年怎么样。
一个月才几个鸟钱,玩什么命啊
二郎,都怪我……
青年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妇人,俏脸上满是凄楚,声音中还带着些颤抖。
这妇人长相秀丽,眼睛大而明亮,一头长发挽起用布包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看打扮像是有夫之妇。
此女正是经营早饭铺子的寡妇郭氏,青年则是她的小叔子,大名唤做李奕,人称奕哥儿。
这厮欺辱你在先,如何能怪嫂嫂
李奕安抚道,不必担心,我乃内殿直的押衙,又是这厮主动招惹,不过失手打死了他,没甚大事。
嗯。郭氏闻言稍安,但仍心有戚戚。
然而此时,李奕的内心却没有他说的那般无所谓,他冷静的外表下已经在骂娘了。
因为被他打死的那人倒地前喊出了一句话——
我舅舅是禁军都指挥使赵弘殷……啊!
对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奕的拳头已经挥出去了,随之响起的便是对方的惨叫。
那厮的命显然没他的嘴硬,面门挨了一拳便倒地抽搐,抽着抽着就彻底没了动静。
至于对方口中的赵弘殷是何许人也
如今能叫这个名字的,又是禁军的都指挥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赵匡胤他爹!
没错,就是那位日后黄袍加身的宋太祖的爹。
老天爷总喜欢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李奕心下一叹。
前不久才听赵匡胤提起,说他的姑姑不幸丧夫,今年正月前来投奔他父亲,同行的还有他姑姑的独子,赵匡胤的那位姑舅表兄弟。
没想到转头自己就帮赵匡胤那死去的姑父绝了后!
可谁特么能预料到事情就这般巧合呢
李奕摇了摇头,把纷杂的思绪暂且抛到了脑后。
眼下先摆平这桩命案官司才是首要……
……
另一边。
开封府衙派来的仵作正在验尸:受害之人仰躺在地,面部有明显损伤,似是受钝器击打造成,其余各处无外伤……
与此同时,一名头戴漆纱幞头、身穿公服的官吏站在仵作身边,一手捧着案本一手用笔快速记录着什么。
等到仵作说完,他又询问了几句才作罢。
本官乃开封府衙法曹参军宋仁恭。
随后,公服官吏快步走到李奕跟前,先是自我介绍了一句,接着又问道,你是禁军的武将这人是你杀的
没错,某乃殿前军内殿直典旗仪卫左二班押衙李奕。
至于这人,我虽一时激愤有所过失,但并无意伤其性命,何来杀人之说
李奕着重强调了自己并没有杀人的意向。
自古以来,故意杀人和过失致死都是两种概念,判罚结果有着天壤之别,他自然要把这一点说清楚。
典旗仪卫的押衙……公服官吏打量了李奕一眼。
他对禁军的编制有所了解,知道典旗仪卫隶属内殿直,分为左、右仪卫共四班,每班各百人,置押衙统率,掌管皇帝出行的仪仗旌旗。
虽然按军职来说只是低级武将,相当于百人队的都头(百夫长),但作为皇帝的亲随护卫队长,其地位待遇并不比他这个七品的法曹参军要差。
公服官吏追问道:你说自己一时失手,那究竟是何缘由又有什么证据
此人今早来铺子吃饭,对我嫂子言语轻薄,还妄图动手动脚。
我上前呵斥阻止,他却出言不逊,推搡辱骂于我,还诽谤我叔嫂苟合。
我激愤之下给了他一拳,不料他竟倒地不起……
说着,李奕看向围观众人,若说证据,当时还有其他食客在场,他们亲眼所见,一问便知。
有人证自然更好,本官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公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