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臣齿关紧咬,指尖掐住清砖缝,用力撑起身体。姜敏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身体同牵线偶人一模样,以一个奇怪的姿态勉强站直,下一时如被拉扯,又跪下去。虞青臣低着头喘一口气,不再尝试站起,四脚着地,奴仆一般爬行上前。
姜敏如被针刺,瞳孔瞬时收紧。
凤台内殿不算阔大,虞青臣停在皇帝膝前,笔直跪着,沉默地垂着头,陛下。
姜敏站着,视野里是男人姜敏细瘦的一段脖颈,暗青的血管毒蛇一样盘踞在那里。领口空落落的,分明可见昨日衣袍暗紫色的领边——他确实没换衣裳,官服裹在外头。
姜敏冷笑,你不要脸面,在朕跟前做这等周张,是在讥讽朕吗
臣如何不要脸面虞青臣极缓慢地仰起脸,臣是陛下家奴,死生皆由陛下一人做主——陛下面前,臣还要留什么体面——怎样都是应当。
眼前人瘦得可怜——不似活物,倒像地狱流窜出来的一只孤鬼。姜敏问,吃过饭吗
虞青臣愣一下,苍白的面上泛出一点活气,陛下,臣吃过了。
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过
臣不敢。
是么姜敏瞟他一眼,鸣台这么早便放饭
虞青臣忍不住,慢慢笑起来,陛下,臣也不是定要在鸣台吃饭的。
行了。姜敏哼一声,起来吧。伸手拉他。
虞青臣侧身躲避,口里轻声解释,臣身上当真污脏,留心污了衣袍。便自己攀住桌案一点一点爬起来。
姜敏点一点案上兀自热气腾腾的御膳,吃饭。
是。虞青臣应了,自己拾箸。
姜敏看着他,眼前人身形秀丽,举止舒展,行动间自生一派韵味,仿佛世家高门长成的天之骄子,不见人间苦楚——
陛下
姜敏心知失态,刻意转了话头,名册你已经看过了
是。虞青臣放下碗箸,陛下恕臣无罪。
恕你。
是。虞青臣道,虽洋洋三十二众,却尽皆土鸡瓦犬之流,不堪一议。
姜敏扑哧一笑,又敛住,好一个口是心非。
虞青臣抬头。
你昨日故意闹得挨一顿打,不就是想阻拦陇西李氏一族入册吗哪里的土鸡瓦犬值得你费这么大工夫
虞青臣瞳孔震颤。
李越一介纨绔不足为惧,你打他一顿招得李玉闹事,拼死坏他李氏名声——为的是李徙吧。
虞青臣面容雪白,连嘴唇都哆嗦起来,撑住桌案想要起身谢罪。姜敏一只手按住,吃饭,吃完进来,有话问你。自己转去后头。
内侍从里间迎上,伺候换了家常衣裳,姜敏转头见内阁理过的折本匣子堆在案上,便吩咐,都出去。自己倚在熏笼边上翻阅折本,不时批复,忙碌中渐渐入了定,等她终于有所觉,窗外暮色四面涌起——已是近晚。
凤台殿一片寂静——皇帝看折子的时候,连徐萃也是不能入内的——可是帷幕之外明明还有个活人。姜敏走出去。外间仍然同先时一般模样,连案上的膳食都没怎么动——只是炭火凉透,汤汁凝固。
虞青臣还在,身体前倾,悄无声息伏在案上,一颗黑发的头露着。姜敏走近,木屐踩在清砖上喀喀有声。
虞青臣全无反应。
姜敏在他身畔停住,抬手搭住男人消瘦的肩——隔着衣衫只觉热意熏人。姜敏掌心用力,扣住肩际往后带一下,男人随着她的动作向后仰倒,仰面摔在她怀里。
男人面色惨白,消瘦的颧上飞着两片诡异的红晕。姜敏一只手拢住他,腾出一只手贴住男人前额——滚烫。男人神志尽失,失去控制的身体不住向下滑跌,姜敏挽住,他没有意识的身体便跟着烂面口袋一样抵在她襟前,只有口唇处滚烫的吐息昭示着活物的气息。
姜敏叫,来人。
徐萃早回来了,皇帝不叫进,她也不敢进,又不见虞青臣出来——不知里间君臣二人在闹什么。正等得心焦,终于听见皇帝呼唤,一进门又惊得站住。
皇帝站在案前,怀里拢着虞青臣,虞青臣半边身体沉在椅上,半边身体靠在皇帝怀里,两臂软垂坠在身畔,任由摆布的模样。
虞大人这是——
去传孙勿。
徐萃走出去安排,不一时带着两个内侍回来,陛下交与奴婢。
姜敏撤手,男人沉重的身体失去依恃,向侧边倾倒,又扑在徐萃怀里。他仍然没有醒,口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