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夜雨,御城外初露头的柳芽沾了水,原是娇嫩的黄又浸出鲜灵的绿来,悬悬欲滴的,把御城衬得春意浓郁,叫人喜不自胜。
姜敏心里有事,醒得早。内侍总管徐萃在外听见动静,隔着帐子极轻声地向内探问,今日是休沐日,不上朝,陛下不如多睡一会
怎么是你在这里守着外头有人来
是。徐萃回道,御林军昨天半夜过来回话,因为陛下已经歇下,奴婢便没敢惊动。
是谁来了
御林军枢密吴蓁大人。徐萃道,还在内御城宫门值房等着呢——等陛下用过早膳便传她进来
不用等了,让她来。
是。徐萃走出去吩咐一回,不一时便带着侍人鱼贯入内。寝殿并无人在——姜敏自潜邸时便习惯晨起沐浴。徐萃指挥侍人把吃食排布好,自己用托盘捧着衣裳巾帕等物往里走。
内御城从北御城山引泉,借的是北御城山天然地热,用这个水沐浴,传说中能养肤健体,容颜如玉——数百年来只供皇家独享。姜敏浸在池中,面容隐在蒸腾的白雾里,正自琢磨着心事,听见脚步声响便问,吴蓁几时来的
寅时,来时天都要亮了。徐萃走到近前,跪坐在一旁伺候汤水,恐怕陛下起身便要问话,吴枢密留在外头一直没敢走。
虞青臣怎么样
虞郎中昨日受了惊吓,竟病倒了。徐萃道,奴婢命太医院打发人去看过。
这么着就病倒了姜敏哼一声,终究是读书人,不中用。便站起来。徐萃捧着大巾子给她擦身,又伺候着换过衣裳。姜敏踩一双木屐子出去,往案前坐下,清晨的阳光恰恰透窗而入,映在皇帝年纪的面庞上,明艳动人。
徐萃走去盛一碗虾须龙骨汤炖的鲜嫩的馄饨儿奉上。姜敏接在手里,用匙舀着吃。徐萃立在一旁伺候巾帕,想一想谨慎道,陛下当着虞郎中可不好再说方才那些话。
怎么
上个月北禁卫有个不晓事的说一句‘无用的文人’,人家说的还不是虞郎中呢,叫虞郎中路过听见,命把那厮押在太阳底下抄库书,那个禁卫听说只要抄完第一卷便满口答应——
上月的事姜敏忍不住笑,那想必到如今还没抄完吧
那必然是没有的。徐萃便也笑,说好了抄不完不能离开么,如今只得搭个草棚子,每日就在棚子里抄书——都抄成西御街一景了。
姜敏笑一时,摇头,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倒有空闲替旁人争闲气,不怪有人看他不顺眼。
二人正说着话,宫人走来回话,陛下,吴枢密到了。
徐萃听见,转过头道,没眼色——看不见陛下正在用膳吗
姜敏道,罢了,让她进来。
不一时殿门方向日光闪动,一个人走来停在门上磕头,叩见陛下。是一名中年女子,皮肤白皙眉目舒朗,略微显有些富态模样,因为是文臣,着青衫乌冠,看着倒是法度严明的模样。
来得正好。姜敏道,陪朕用膳。
吴蓁是先朝老臣,同皇帝极熟稔,起身笑道,臣正饿得慌,多谢陛下赏饭。
徐萃走上前打帘子,引着吴蓁到案边下手处坐了,另外盛馄饨。徐萃是皇帝跟前一等一的亲信,吴蓁有眼色,站起来双手接在手中,殷勤道谢,才又坐下。
吴蓁偷眼见皇帝吃饭,便也默默吃馄饨,看着皇帝放下碗便也立刻放下。侍人走过来伺候漱了口。刚斟过茶时,吴蓁估摸着可以回事,便道,虞郎中遇袭的事,臣已经查到些眉目。
姜敏点一下头,示意继续。
是冀州黑虎山落草的一伙山匪,受人唆使,以为中京城遍地财宝,便寻到中京发财,谁知不长眼竟叫他们摸到虞郎中家里——万幸人无事,钱财也没损失,贼人已经尽数拿下。这案子不算复杂,依臣的见识,可以结案了。
姜敏停一下,结案
是。吴蓁道,闯进去的山匪已经尽数缉拿,连外头望风接应的都一个没跑。臣命人给北禁卫和冀州府都拟了协办的官条子,只等跟陛下讨个旨,便派发过去——吴蓁越说越觉皇帝脸色不妙,谨慎道,臣再从中京御林军打发得力的都统出京,往冀州府组建剿匪的卫队,等剿了这支山匪便永绝后患,如此应是可以……结案了
姜敏无声冷笑,随手将盖碗一掷,当地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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