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月从屋角偷听着他们的对话,闻言不禁举起双手反复翻看。
的确,这双嫩手原本是该长满老茧的。
粗大的关节和指肚,该布满皴裂的小口子,口子的边儿是硬的,中间是血红的鲜肉,一碰就流血。
每年春季会好转,夏季几乎痊愈,从入秋开始再裂,入冬后更甚。口子太多时,她不得不裹上两圈麻布再干活,还要被养母骂娇气。
阎月对李家母子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没说那么全。
比如,她的父母不是亲的。
养父母姓阎,据说捡到她的那晚,月亮格外的大,又亮又圆,于是就取了这个月字。
又比如,她的确不想回去。但她对李家母子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好方便逃跑而已。
至于这双手为何从粗糙变得白皙细嫩,阎月也不清楚。她从怀里摸出块乌黑锃亮鹅卵石,对着月光看了看,难道是这块石头的功效
她从棺材醒来时,这块石头就在她身上,触手温润细腻,握在手心有一种极其安心和踏实的感觉。原以为在海上漂了两天,这石头定然丢了,不想醒来时还在。
可这看起来就是块滚圆的鹅卵石而已,但也算是与她共患难的有缘石了。
阎月从角落竹筐里翻出几根碎布条,借着油灯豆大的光开始打络子。这双手又细又长,没有皲裂的口子碍事,比从前更加灵巧。碎布条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把石头包裹在了中间,十分方便随身携带。
阎姑娘,还没睡吗
窗外李母的声音传来,阎月忙应道:已经躺下了!
李母声音里透着不快:躺下就要把灯熄了呀,这不是白白浪费灯油吗!
哦!阎月忙吹熄油灯,讪讪道:我记住了。
李母脚步声离去,阎月心中腹诽: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她推着窗户,将支窗子的叉竿取下,却意外发现篱笆墙外站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个头不矮,死死盯着刚走进正房的李母背影,一动不动。
先前阎月吃饭时就看见过他,还想问李母是不是乡邻,不想那人却又不见了。
此刻那男子看见阎月向他看来,定定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跑了。
阎月愣了愣,噗嗤笑出来。他该不是李母白日里说的那个赵姓老翁吧而被夜探寡妇门的,就是李母本人!哈哈哈哈,拿尿泼人家,亏她想得出来!
半夜时分。
阎月翻身,木架床吱咛作响,迷迷糊糊发现床脚有个黑影,揉眼定睛看去,竟是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
她嗷一嗓子,尖叫响彻夜空!
借着微末的月光,阎月已看清来人就是先前徘徊在篱笆墙外的那名中年男子!
她抱起枕头挡在胸前,朝角落瑟缩,磕磕巴巴地质问: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谁料那人只是咕哝了一句:果然看得见……
那人话音未落,屋门便被人一脚踹开,李铁柱闯进问:阎姑娘!发生何事!
阎月抛下枕头一个箭步蹿道李铁柱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朝床脚指去:那人……
谁料眼睛跟随指尖过去时,浑身寒毛霎时间全部炸起!
那人竟凭空消失了!
阎月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幸好李铁柱及时扶住她:阎姑娘!你怎么了
李母进来时,就见阎月正六神无主地抓着李铁柱不撒手,口中不断念叨着有人。
李母见门窗都好好的,也没丢什么东西,还以为阎月在使手段勾引李铁柱。她意有所指地笑道:柱子啊,阎姑娘胆小,不如今晚你在这陪她睡吧!
不,不是!真的……阎月吓得有点语无伦次,指着床边说:刚刚,这里真的有个人……不知怎么的,柱子哥一进来,他就不见了……
李铁柱十分耐心,问:那人是何模样
阎月比划着:个子很高,很壮,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眉毛很粗重,鼻子大、嘴也大,额角还有个疤!
空气一片寂静,李母和李铁柱惊恐对视,半晌不发一言。
阎月问:你们,认识吗是村里的人吗先前吃饭时我就见他在篱笆外徘徊,似乎找你们有事。可他怎会半夜摸进我的房间
李铁柱艰难地开口:是,我爹……
你爹阎月一脸惊诧:你不是说,你爹五年前就过世……
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她浑身寒毛再次竖起来,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你,你是说……
我……见鬼了
阎月很想哭,可不知为何,眼眶里却没有丁点儿泪意,只能一脸哀怨地问李铁柱:你爹怎么死的啊他为何来找我啊!
李铁柱承接不住阎月的哀怨口气,只能求助似的望向他娘:娘,是不是该给爹烧些钱了
李母哄劝了阎月两句,将儿子推出房间,又搪塞几句说明日去买纸钱,便各自回屋睡觉了。
阎月被这么一吓,却再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直到天色渐亮,才迷糊了一阵。
*
早饭比起昨晚堪称简陋,只有咸菜丝、玉米粥和玉米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