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幼怀孕了。
庆王以侧妃之名将她收留在府,派人仔细照料,她不胜感激。
腹中之子并非庆王骨肉,他也从不过问,只说孩子落地,定会视若亲子抚育。
她不敢奢望什么,甚至觉得对不起他。
庆王与庆王妃成婚三载,伉俪情深,相濡以沫羡煞旁人。
半年前不知何故,两人大吵一架,庆王妃突然离府去玉妙观清修。
她入府后,庆王妃当日便派人送来和离书,要与庆王恩断义绝。
这次绝对是因为她。
庆王妃一年前小产后伤了身子,此生难再有子嗣,庆王也不曾有纳妾之意。
如今为了护住她,封她为侧妃,才彻底寒了庆王妃的心。
沈舒幼几次前往玉妙观,亲自同庆王妃解释清楚,皆以失败告终。
眼下,唯有此事令她放不下。
沈舒幼自觉时日无多,思及此处,心里很不是滋味。
已至冬月,寒风呼啸,不时有簌簌的落雪声传来。
沈舒幼扶高高隆起的肚子,从屋子里出来,来到廊下赏雪。
临近生产之日,身子越发笨重,走起来比乌龟还慢。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回屋里去。
柔柔白雪落在掌心之上,不过一瞬便化成水,只余一丝冰冷。
这一幕刚好被回府的庆王逮个正着。
参见庆王殿下。
沈舒幼准备行礼,被他拦下来,搀扶回屋。
庆王带来了新收集到的证据,递给她过目,说多了这些,一定能为她家人洗刷冤屈。
沈舒幼神情专注,不予遗漏查看每一个字,深怕漏下什么,反复看来几次,脸上才露出一抹笑来。
她欣喜若狂道:再加上这些,是不是就能为我家人昭雪
庆王肯定道:再加上之前你搜集到的线索,申冤不难,扳倒贼人只怕有些难……
沈舒幼将证据置于胸膛,双手死死扣住,笑容欣然,能还我家人清白就好,其他的别无所求。
半年前,沈舒幼发现自己怀孕了。
未婚先孕,家门不幸。深闺十八年,足不出户,此事若传扬出去,岂不是令家人蒙羞。
与她意乱情迷之人,承诺一个月内定会上门求亲。
两个月悄然过去,那人始终音信全无。
眼看身子便要显怀,沈舒幼不敢告诉家人,只好留书一封,选择离家出走来保家族名声。
出走不到两个月,便传来家人入狱即将问斩的消息,而她也从名门贵女沦落为一名逃犯。
沈舒幼一路躲藏回京救父,几番登门拜访父亲挚友寻求帮助,皆无疾而终。
途中遭人告发,被侍卫追杀,幸得庆王相救,逃过一劫。
她求庆王出手相救父亲,庆王当时亦处境艰难,无可奈何。
庆王同她说,此时赶去刑场,兴许还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从家人入狱,再到斩首市井,家破人亡,前后不到三个月。
她至今记得,站在人群中与家人遥遥相望,无能为力的悲痛。
家人倒在血泊之中的惨状,午夜梦回,始终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还有年仅八岁的侄子,虽侥幸逃过一劫,流浪街头乞讨为生,最后惨死恶霸手下,死后尸首被弃于污水池中。
真真是散尽天良,令人发指,她不能坐以待毙。
我要亲自去状告那佞臣,为家人申冤。家人已逝,我也不愿苟活于世。
她一早便做好这个决定,只是碍于腹中孩子。
就算那人薄情寡义,这个孩子终究也是她自己的孩子,更何况她现在也只剩下这个孩子相伴。
从头到尾,沈舒幼都没想过要伤害孩子,或者用这个孩子去置换某些利益。
沈舒幼手中紧紧握住一枚荷包,荷包中有那人送她的玉锁,心中所念之事愈发坚定。
只待她生下这个孩子,待孩子满月,便亲自承天门前,敲响登闻鼓,状告佞臣。
庆王满脸钦佩,同时也很同情她。
我知无法改变你的决定,也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帮你到这。
沈舒幼摇头,殿下大恩,我无以回报。此事若顺利,势必会牵扯到太子。他日殿下荣登宝座,只求留我儿一条性命。
家人含冤而死,世间已无牵挂,唯念腹中孩子。
话音刚落,沈舒幼突然有了反应,腹中传来一阵巨痛,温热的液体从身|下不断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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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三夜,沈舒幼不曾喊过一声,不见半滴眼泪。
直至那一身嘹亮的啼哭声入耳中,眼泪方才如断线的珠子落下,啪嗒啪嗒。
十月怀胎,男孩,她给孩子取名明昭。
明日昭雪,这些日子心中无时无刻的盼望。
孩子满月之期很快到来,那日屋外大雪纷飞,无声无息,茶水咕噜咕噜作响。
沈舒幼给孩子喂完最后一口奶,哼着小曲将孩子哄睡着,心中十分不舍。
你一定要亲自去吗孩子还这般小,正是离不开母亲的时候。
庆王最后一次问她。
沈舒幼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望着怀中熟睡的孩子,情不自禁把自己的脸贴上去。
明昭别怕,母亲一直都在。
说完,一脸不舍地把孩子交给庆王。
我已下定决心,殿下莫要再劝。
沈舒幼转过身去,从孩子的睡篮中取出一封书信来,同手中的荷包一并给了庆王。
信是我写给王妃的,事无巨细,愿王妃看过之后,早日同殿下重修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