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极寒重生到世道来,已是三个年头,拾掇灶火拉着风箱,再不像以前那样迷的睁不开眼,微微揭开锅盖,一股馥郁有形可见的香气冲天直上,蜜糖般粘稠从屋里溢出,肉香连周遭三邻四舍都推开窗,这穷小子倒是抖起来了,苞谷稀饭都吃不上就炖起肉。
唔,好香。
一少年进门,探头嗅了一下。
天桥底下福聚楼的折萝,运气好抢了一些。
年极寒头也不抬的说。
少年名叫年向,只比年极寒小了两岁,恰是牛犊满身是劲的年纪,血肉鼓胀的将眉宇撑开,年纪轻轻已有孔武俊郎的特征。常有还未出门的闺女偷瞧着嬉笑,甚至有人都专程来说媒,年向却老成的婉拒,孑然一身没啥东西耽搁人家,私底下却是我哥还单着,我好意思娶亲吗年极寒除了给一巴掌外,再说不出话来。
年向伸着脖子瞧着锅里,骨头都被熬成奶油色,和肉渣混在一块,香的眯着眼,沉在那白气里,看着模糊的大哥的脸,连忙说道。
今天除祟司里要处理的妖祟比较少,都争着抢着斩妖,轮不到我摸一只,最后都呆在那闲谝喝酒。
年极寒冷着脸走过去,一把扯开年向袖子,露出似是枯木般的胳膊,无血色透的都能看见跳动血管,不觉神色凄然,年向讪笑道。
没事,大哥,遮住别人也看不出啥,喏,这是今天除祟司斩妖赚的银子,这行当可比当天桥底下当力巴强多了。
年极寒没接,来回踅摸步伐,麻鞋在地上踏出哒哒哒的声,直到房门口,拿鞋在当作板凳的青石上磨了两下,抬头说道,你以后别去了。
捂着嘴咳嗽几声,好似秋天被风磨动的枯叶,手上液体湿润,缝隙里溢出血红,攥着藏在身后,这动作也逃不过年向的眼,不觉盈眶,带着哭腔道。
我不去干活哪来的钱买药,大哥,你这病郎中说了,得吃上半年的药才能见好。
年极寒摆手。
我本来就是个将死的人,没必要让你再困死到我身上,你看那些斩妖的,哪个能活过三个年头,哥知道你的心,但你也要在乎小的,你妹子年纪还小,还需要人照顾,你和我一道死了,留下她一个以后该怎么活。
年向似是如梦初醒,低着头不语,年极寒按了按年向的肩膀。
明天就去辞了那工作。
知道了……大哥。
行,这就行。
年极寒精神又振奋起来。
把你妹叫进来,一块吃饭。
这小丫头刚学会跑,就在外面跑个不停,刚进门也是一声惊叹,这么香,还没到过年吧,也知晓都是些别人不要的烂肉,可这世道穷苦人一辈子都尝不到荤腥,能吃到这点都是福分。
第二日早上,弟妹都睡着未醒,年极寒早早起来,悄悄就门带上,扛着石夯去城里的福临楼。
兵荒马乱,妖祟横行,福临楼的掌柜却要买地扩建,再兴起一座拱桥楼,按他的说法是世道越乱人越好吃,你们斩妖打仗,我们做生意,哪怕是妖也要吃饭不是,两个都不耽搁。
福临楼将邻家的一座小院盘下,地面夯平整后再铺上大块青石地砖,年极寒干的就是出力夯地的苦工活。
双手捏着石夯把,一上一下压出一个个窝窝,待到第四十个窝后跌坐地上,像是搁浅的鱼大口喘气,主家手帕盖着鼻子,丢下几枚铜子,就将年极寒赶了出来。
拖着石夯回去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恍惚间似是回到前世,同样浑浑噩噩走在街道上,那时候每日出租屋里混吃混喝,连工作都不愿意去找,也绝不会想到,某一天会为他人累死累活,还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年极寒感慨,自己绝对是有点大病,不止身子病,脑子也病……
眼睛突然一瞟,望见一熟悉的身影,正是年向,俯着身子的鬼祟模样,身上泛着青色,是妖血溅到的痕迹,腰间挎着的刀,同样黏糊糊的青色,绝对是又偷偷跑去除祟司了。
年向扭过头,恰好与自己这大哥对视,先是惶恐,又是兴奋,竟然朝着年极寒奔过来,年极寒二话不说一把抓住,拖着回家。
大哥,你听我说。
到了家里,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年向还想辩解什么,年极寒低着头满屋子找东西,石夯太重,扫把仅有一个,折起当柴火的树枝,回头。
年向摊开手,露出手心里的东西,年极寒举着树枝的身子僵了一下,愣住了。
那是一晶莹剔透的珠子,萦绕盘旋紫色气息,颜色深的刺眼,连周围一切都跟着黯淡起来,看着就不是凡品,哪怕到皇上手里怕也是供起来,年极寒看了一眼珠子,又看了眼年向。
怎么得来的
放心吧大哥,不是偷不是抢,也不是从那些个妖祟身上薅出来,而是从我脑子里变出来。
年向一本正经的说着疯话。
当然自觉是疯话,可这些的确发生在我身上,若是大哥听到我这些话,就应该骂到神经日眼。
但年极寒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坐在椅子上,直着眼睛,连瞳孔都涣散,喉咙里发出似精神病人的梦呓,年向却知晓,城头湘大爷临死前也这副模样。
急忙冲上去摇晃大哥肩膀,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太阳穴,还以为自己那番疯话,大哥接受不了被激的失心疯,看着大哥慢慢醒转,面色又恢复人气,急得掉眼泪扇自己嘴巴子。
年极寒只是静静的望着年向,并非不相信,而是深信不疑,或者说期盼已久,就等着这东西某天到来,只不过来的不是自己身上,而是别人。
去,快点把门关上。
年向顺从的把门拉上,又插上门闩。
跟我进来。
引着年向进了内屋,放下门帘,遮的严严实实。
年极寒盘腿坐上炕,拿过桌上枣木棍做成的烟杆,塞着旱烟,自来这世道也学会抽这东西,要知道前世可是烟酒不沾,但每日在生死线上挣扎,一日不忙屋里的弟妹就要饿挂,只能靠这东西清醒精神,排解忧愁。
年向局促的站在一旁,绞着手指,早没有那报喜的精气神,捏着那珠子无比后悔,要是适才大哥出了啥事,怕不是也要一头撞墙上跟着一道走了。
大哥,都是斩妖斩的我昏了头,迷了心窍,你放心,我这就去天桥揽活,干啥都心甘,那除祟司我是绝对不去了。
为啥不去
年极寒磕着烟锅。
一定要去。
斩钉截铁,不像是说笑的声。
继续说吧,你的系统……你的脑子都跟你说了啥。
年向望着大哥,怀疑那是带着气的揶揄,故意说反话。
只要自己张狂的说那珠子咋样来历,保证下一秒烟杆就会落到自个的脑袋顶上,可是大哥眼睛亮堂,和平时说话无异,故结结实实的开口。
今个早上除祟司送来一头熊妖,足足三百多斤,那皮毛和钢刷一般,处处都是刀疤,张开嘴一口腥气就熏得几个人翻跟头,这大妖没有人敢动手,我就自告奋勇斩这头熊妖,当把刀抹在这熊妖脖子上时,神色就有点……恍惚,大哥你别急,不是那种得了病的晕晕乎乎,反而是精神格外清醒,像是眼前摊开了一张纸。
面板
年极寒喊着。
啊,哦。
年向答应着,接受这奇怪词汇。
那纸上书写般冒出来一行行字——微智熊妖,未开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