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穿骨子的冷。
阴霾的天空里铅云翻滚,牵着一头老骆驼的罗青下了一个垭口,鹅毛大雪已经扑头盖脸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桩怪事。
前方道侧居然有一个少年在挖坑。
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和同龄人相比稍显瘦弱,穿着一件油腻腻的羊皮袄子,隔着老远就可以看到他的脖子里一层黑漆漆的皮垢,恐怕有两个月没洗过澡了。
不过他的气力不俗,而且这挖坑的活一看就常做,有一股子巧劲,被冻得坚硬的泥土给人的感觉倒像是豆腐一般软嫩。
关外这一带的黄沙碎石地在九月之后,种什么都长不出来,连牧民都不会在这一带停留,尤其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里,在这种地方挖坑,那真的是活见鬼。
罗青原本心情不错,惦记了大半年的东西终于得手,想到那具温软如玉的雪白身子,他心里头还是一阵阵燥热,这鬼天气里赶路虽然苦了点,但好歹接应他的人很快就能碰头,那群人还带了两头羊,到时候宰了用雪水一煮,滋味绝美。
眼下这少年虽然自顾自的挖坑,但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煮好的羊肉汤上面突然飞来了一只苍蝇,虽然还没掉锅里,但给他的感觉已经很不舒服。
小子,你他娘的在挖啥好货呢他拍了拍鞍座上挂着的长刀刀把,冲着少年不怀好意的叫道。
埋你用的。少年停了下来,抬头打量着他的身材,道:三个回鹘钱,我保证把你埋得好好的。
罗青看到这少年五官生的很好看,说起话来是长安一带的口音,不过这少年的眼瞳闪着淡淡的绿光。
唐人和胡人生的娃,有点意思。
看着少年脸上认真的神气,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罗青,原濛池都护府步兵校尉,曾率七百众大破延陀部两千敌军,后因贪墨军资和虐俘获罪,三年前到玉门关之后脱了军籍,帮商队押镖,上月和马贼里应外合,劫了自己的商队,还奸杀了商队首领的妻子,而且那商队首领还是你的同乡好友,之后事发,你从瓜州一路辗转逃到此地,边军多次截杀,你毫发未损,边军反而折损了四十一名好手。按我来看,若论战力,玉门关这边边军里面,单打独斗能赢你的,一个都没有。
罗青缓缓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刀把,,小子,你到底什么人,既然知道我的路数,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不要误会。少年诚恳的笑了笑,道:我叫顾留白,不过一般人都叫我顾十五,我不杀人,我在冥柏坡一带做生意,我的价格很公道,冥柏坡一带死掉的人几乎都是我埋的,我埋的人,尸骨绝对不会被野兽刨出来。
冥柏坡埋尸人罗青一怔,他仿佛听好几个人说过这个名号,这个什么冥柏坡埋尸人在这一带本事很大,好像不只是能够帮人收尸,还能解决很多麻烦。
那人是眼前这个少年他兀自有些不信。要收自己的尸,那他更是一万个不信。
风雪又大了些。
沉默了一会的罗青突然又笑了起来。
他一甩手,丢了四个方孔铜钱过去。
顾留白伸手接住,道:多了一个。
罗青伸手拍了拍身侧刀把上的雪,道:聊几句
顾留白想了想,道:也行。
罗青眯着眼睛看着他,道:小子,你的意思是知道有人要在此地截杀我,而且你觉得我必死无疑
顾留白道:是。
罗青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冷笑道:你说你是冥柏坡一带的生意人,我不管你是什么路数,做的到底是哪一行的生意,但你既然知道今日我会走这里,若是真有人在这里截杀我,那在我看来,你和此事也脱不了干系,那按照我的规矩,我若是死不了,那我就把你抛这坑里。
说话间,他一直都在看着顾留白的神色变化,但顾留白的神色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十分干脆的说道:可以。
赌命的钱你就敢这么轻松的接了罗青眼睛里迸发出戾气,好大的胆气。
顾留白朝着罗青后方看了一眼,说道:你知不知道大唐最近设立的驿站距离这里只有不到七十里
罗青冷笑起来,你说鹭草驿,那里哪里来的追兵
鹭草驿那边也有人给你消息顾留白皱了皱眉头。
小子,你他娘的居然还套我的话。罗青沉下了脸,伸出右手,慢慢拂去刀把上的雪花,你现在给我说说,杀我的人在哪
来了。顾留白拍了拍身上的雪,平静转身。
这个时候雪落得更紧。
高空之中狂风呼啸,雪片漫空飞卷,就像是有一条披着玉鳞的巨龙在狂躁飞舞。
道路都看不清了,但一道白色的身影却凸显出来。
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
竟是一名身穿白衣,头戴笼纱笠帽的女子徒步而来。
她走的很快,远看就像是在飘一样,在风雪中,就像是来自荒漠深处的孤魂。
然而隔得近了,却看到这名女子居然身穿白色的貂鼠皮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