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的眼睛中竟好像浮现出了一丝犹豫和……畏缩。它的一张张巨口内发出含糊的吼叫,而后数条触腕般的、带有漆黑鳞片的蛇尾便从那血肉堆积的躯体中分裂而出,刺向空中的于生。于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贯穿了,致命伤,不知道具体几处,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开始流逝,温热的血液正在带走体内的生机。但那种难以形容的……食欲已经从心底涌了上来,他无视了身上的痛楚,无视了所有关于死亡的抵触和不安,他抱着一根刺入自己腹部的蛇尾,嘴角咧开,低头啃下——怪物发出一声怪异而尖锐的嚎叫,猛然甩动那根蛇尾,就像试图甩掉攀附在自己身上的致命毒虫一般。然而于生死死抓着那条尾巴,任凭对方如何猛甩也不松手,他被蛇尾带着砸在地上,又砸翻了旁边的一堵烂墙,强韧的躯体没有在这致命的撞击中受伤,反而让他在疼痛中愈发清醒。而就在这时,那蛇尾又一次高高扬起,向着破庙墙上的某个倾颓大洞甩去。一抹异样的金光突然闪过视野边缘。于生在耳旁呼啸的风声中艰难抬头,看到那抹金色正在迅速向着自己靠近,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那是什么,便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他的手抓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把手。于生:……轻微的吱呀声混杂在呼啸的风声中,于生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一扇门的模样——一扇平平无奇的大门,通往某个地方,通往……他脑海中刚浮现出一个下意识想到的地点,那扇门便被他拉开了。下一秒,于生以及那条覆盖着黑鳞的蛇尾便瞬间落入门内,而后伴随着刺耳的吱呀一声,大门轰然合拢。血肉怪物的蛇尾被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大门直接切断,一阵足以令听者疯狂的错乱嚎叫回荡在山谷里,这创伤仿佛让它发了狂,它在破庙废墟中咆哮着,横冲直撞,又疯狂啃咬着视线范围内的一切,甚至包括它自己的躯体,而后又过了不知多久,它才缓缓平静下来,躯体再度化作黑暗虚无的影子,一点点消融在夜色里。那些漆黑的尖刺与骸骨碎片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伤痕累累的银白妖狐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去。过了几分钟,胡狸终于慢慢睁开眼睛,她茫然地看着周围,金红色的眸子里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人的灵性。又过了好一会,她的目光才聚焦在废墟里的某个地方。那是之前她与恩公坐在一起的台阶。她拖动着庞大的妖狐躯体,慢慢挪了过去,她看到台阶下散落的塑料袋与剩菜烂叶,便低下头去,一边发出呜呜声一边把那些东西全都吞进肚里。可她仍然很饿。那蛊惑的声音仿佛不散的恶魔,在饥饿的最深处向她劝说着——吃吧,你知道哪里还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你把他们埋葬在林子里了……骨头,肉,还有血……去,吃吧,吃了就不饿了……妖狐低垂着脑袋,发出仿佛哭泣般的呜咽,而后蜷缩在台阶下面,慢慢伸长了脖子,啃咬着旁边的碎砖烂瓦,又挖起废墟之下的泥土与朽烂的木头,把它们慢慢塞进嘴里,啃了又啃。我不饿……我不饿……有人给我吃的了……他一会就回来给我带更多吃的……我不饿……她就这样啃咬着,直到像过去的许多年里那样,渐渐昏死过去。不断下坠的感觉将于生从浑浑噩噩中惊醒,他手中还残留着握住门把手的感觉,但下一秒,他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跨过了某个界限。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看到自己正倒在路边,视线中是熟悉的路灯、电线杆以及梧桐路上低矮陈旧的老房子。梧桐路66号那陈旧的外墙和大门就在前面不远处,在熹微的晨光中伫立着。他又艰难地回过头,正看到一扇大门的虚影正渐渐消散,虚影深处,依稀好像还能看到那座被夜幕笼罩的山谷,破庙的废墟,以及……正在废墟中艰难挪动着身子的白狐。于生试着向那白狐伸出手去。最后残存的影子却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之前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