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p;nbsp; 少女叹了口气,我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懒散了些,再就是喜欢骂老天爷,我觉得这样不好。
    陈平安没有背后说人是非的习惯,对此没有说什么。隔壁宋集薪有个坚持很多年的怪脾气,就是骂老天爷,跟马婆婆是一个路数,骂贼老天不开眼之类的。不过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讲究,风雪夜,雷雨天,天边挂满彩霞的时候,这是宋集薪的三不骂,说他是要趁着老天爷打盹的时候,骂他一骂,老天爷听不到,便不会生气,而他宋集薪也能解气舒坦,一举两得。
    见陈平安不搭话,稚圭就看似漫不经心说道:你昨晚没回家,去刘羡阳那边啦
    陈平安点头道:家里有客人,不方便。
    她冷不丁问道:对了,齐先生是不是跟你见过面,还说了什么啊
    陈平安反问道:为啥这么问
    她天真无邪笑道:随便问问,因为今天我出门打水的时候,刚好碰到齐先生说是清晨散步,还问我你在不在家呢,我便如实回答了。
    陈平安笑道:之前无意间遇上了齐先生,先生就跟我说了几句家常话,大致意思是当年我应该和刘羡阳,一起去学塾读书的。我只能说家里穷,没法子的事情,要不然我也愿意读书。
    稚圭疑惑道:这样吗
    陈平安望向她的那双眼眸,笑问道:要不然你以为
    她一笑置之。
    两人在街角分开,稚圭接过水桶去往泥瓶巷,陈平安返回刘羡阳家,在这之后,还要去城东门那边取家书信笺,一封一文钱,要是早早拥有这份生意,就凭陈平安跑遍方圆百里山头的脚力,估计媳妇本都已经攒够了。
    泥瓶巷口子上,稚圭看到自己少爷站在那边,打着哈欠。
    她快步走去,好奇道: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宋集薪缓缓伸展身体,懒洋洋道:待着也无聊。
    她小声问道:公子,新任督造官什么时候回小镇啊那之后咱们是不是就能去京城啦
    宋集薪想了想,也就一旬之内的事情吧。
    稚圭犹犹豫豫,手里的小水桶也跟着晃晃荡荡。
    宋集薪笑问道:咋了,有心事
    她怯生生道:公子,那本地方县志能借给我瞅瞅不就一两个晚上,我好认字,省得到了那啥京城,给人瞧不起,到时候连累公子给人看笑话。
    宋集薪哑然失笑,略作思量后,这有啥不好意思开口的,不过记得翻书之前,洗干净手,别在书页上沾上污垢,再就是小心蜡烛油滴上去,其它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一本‘到此为止’的破书而已。
    稚圭灿烂笑道:奴婢谢过公子!
    宋集薪乐了,开怀大笑道:来来来,公子帮你提水。
    稚圭躲闪了一下,正色道:公子!不是说好了君子远庖厨吗这些杂事,公子哪里能沾碰,传出去的话,我可是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的!
    宋集薪气笑道:规矩、道理、礼法这些东西,糊弄吓唬别人可以,公子我……
    说到这里,这位生长于陋巷的读书种子,不再说下去了。
    她好奇道:公子是什么
    宋集薪恢复玩世不恭的笑容,伸手指了指自己,公子我啊,其实也就是个庄稼汉,把一块田地给一垄垄,一行行,划分出来,然后让人撒种,引水灌溉啊,我就坐等收成,年复一年,就这样!
    她迷迷糊糊。
    宋集薪哈哈大笑。
    少年突然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道:稚圭啊,姓陈的是不是帮你提了一路的水桶
    婢女点点头,眼神无辜。
    少年语重心长道:有一位圣贤曾经说过,愿意把陌生人的些许善意,视为珍稀的瑰宝,却把身边亲近人的全部付出,当做天经地义的事情,对其视而不见,这是不对的。
    婢女更加懵懂疑惑,啊
    少年揉了揉下巴,自言自语道:竟然没有听出我的言下之意,让少爷我怎么接话才好难道到了京城,要换一个更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漂亮水灵小丫鬟
    婢女忍不住笑出声,根本不把自家少爷的威胁放在心上,揭穿真相道:少爷其实是想等我问,谁是这位大学问的圣贤吧少爷,我知道啦,是你嘛!
    宋集薪爽朗大笑,知我者,稚圭也!
    ————
    学塾书屋内,中年儒士正襟危坐,他眼前棋盘上的所有黑白棋子,皆在春雷声中,化作齑粉。
    小镇少年孩子们在小溪抓石板鱼,有一种法子,是手持铁锤重击溪中石块,就会有躲在石底的鱼被震晕,浮出水面。
    与书上所谓的敲山震虎,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若是要警告一方圣人,莫要逆天行事,悖理大道。
    那么天地间与之身份匹配的重器,大概就只有威势浩荡的天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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