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性格随和,且有心偷学医术。两人相处自然随性。景拓不忌讳医术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说自己是西疆人,教她的是西疆的医术,与南延医术的老规矩并不相冲,这个说法,让商老大一行哭笑不得。夏宁嘴甜,恭恭敬敬的敬了他一盏拜师茶。景拓也不让她唤他师傅,原因是听着显老,他才二十有三。夏宁便唤他一两声先生。这人才满意了。景拓从最基本的望教起,观之面色、舌苔,断病人的身体状况,再至闻、问、切,大夫要学的东西多如牛毛,她最初跟着商老大学的不过是药性,仅是其中一样学问,且学的偏而杂,多是商老大所贩的药材。但景拓是名声在外的游医。见识良多。在跟着商老大学习时,她能让人称一句聪慧、认真,但当她正式跟着景拓拜师学医后,当得起人人一句刻苦、天资聪颖。甚至连景拓都让她缓缓学,认真记。夏宁却不听,她笑着说:"与先生短暂同路,我自是要抓住先生好好学、认真学。"
说完,她又拿着本子记下方才的学问。在路过小镇时,景拓就带着她骑马离开商队,进镇子买些医书,命她一字一句都不能错的背下来,且要记得滚瓜烂熟。白日赶路,景拓就教她,或是考问。夜里休息,她就点一盏油灯,点灯熬油的学。她缠着景拓教她辨识穴位,因她手上有作画的本事,就画了个人体图,将穴位一一标记出来。这些日子,她心无旁骛,将所有的担忧抛之脑后。所念所想,皆是想从景拓身上多学些。倒是景拓,看到她自己绘的人体穴位图,有些意外:"连翘姑娘还会作画"
南境困苦,少见画师。更不会有北海来的异乡人。"我幼时体弱常卧病在榻,大哥就买了许多画册、书籍给我解闷,看的久了自学了些皮毛,"夏宁掩唇笑,故意做出娇羞状:"不入眼的雕虫小技,哪里值得先生夸奖。"
景拓的视线又将那张图粗看了两遍。自学,如何能学到这等技巧。他垂眸,掩住眼底的神色,再次开口时,已然恢复了温文尔雅之态,"来,将昨日给你的脉案背一遍。"
夏宁瞠目:"全部"
景拓文雅着略一颔首,面上的浅笑人畜无害:"是。"
夏宁伸手挠了挠鬓角,笑容多少有些勉强、心虚。昨日她光顾背穴位图了,才通读了一遍脉案,哪里记得住。她看向商老大。商老大知道她素来拼命,时常会劝。本来坐在一旁跟着看穴位图的商老大轻咳一声,站起身道:"那什么,马上就要进兖南乡了,我和弟兄们去煮些水备用。"
说着,还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夏宁,端着一副兄长的风范,"连翘,跟着景大夫好好学。"
夏宁满脸哀怨,"大哥!"
商老大迅速闪了。夏宁又去看商乙:"商乙大哥——"商乙拍了拍屁股:"解手去,不打扰你们了哈!"
闪的更加快。只留下他们两人,面对面的坐在野地之上。景拓难得见她露出为难之色,比她平时骑马驰骋、浑身拼劲的模样截然不同,那些抓耳挠腮的小动作,说明了她也只是一个女子。景拓加深笑意,催促道:"开始吧,结束后也好早些上路。"
夏宁支支吾吾的会儿。想来景拓考她学问她总能答得上来,这还是第一次失手。她转了下眼珠,最后一咬牙、一伸手:"先生,昨日你给我的脉案我没背出来,你——打吧!"
被缰绳勒的粗糙的掌心朝上。出了五指纤细、手掌秀气。全然不像是一个姑娘该有的手心。景拓随手寻了一根枯枝,单手虚拖住她的手背,扬手重重落下。啪——竟是真的抽了下去!夏宁又惊又疼,失声叫了声,扭过头去,瞪着眼睛看他:"先生当真打我"
似是真的疼了,她的五指微微蜷起。手心浮现一道红痕。景拓敛起面上和煦的浅笑,目光安静,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学医本就枯燥,最忌急躁。连翘姑娘这些日子自觉学的不错,对我布置下来的课业也有些疏懒,觉得脉案不重要,才不看的是么"
夏宁视线游移。不敢与他对视。景拓看她这样,知道她是知错了。语气稍加放柔:"知道错了,就该认错、改错。"
夏宁的唇线绷紧着,垂眉耷眼:"是。"
景拓用枯枝点了点她蜷起的手,"手摊开,还有四下。"
夏宁猛一下抬起头,形状姣好的杏眸中皆是诧异:"还有"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蜷起的手指却伸直了。景拓忍住嘴角的上扬。这姑娘心口不一的很。果不其然,景拓又抽了四下,慢条斯理的折了枯枝:"今晚将脉案背下来,明日我继续考问你。穴位不急,针灸还不是你能学的。"
夏宁轻攥着手心,闻言,又是一个抬眼看去。撞上景拓波澜不惊的视线。夏宁瞥过头,拖着手去寻商老大了。商老大远远关注着他们,生怕这两人学着学着就生出些什么,但看到景拓竟毫不犹豫的抽了妹子五下,当下心疼不已。来到商老大跟前,可怜兮兮的摊开手掌,把一片红肿的掌心递给他看,"大哥……"商老大早就准备好了药粉,倒在她的掌心,又用干净的巾子包扎起来。低声说道:"学医那么苦,便是男子学上几年也不一定能学成,你一个姑娘家又何必这么拼命"
药粉上手后,会有些刺痛。夏宁面不改色。只是笑着回道:"这世道女子艰难不易,多学些总能傍身。"
商老大愣了下。忽然就明白为何一个娼籍的女子,为何会有些身手,又为何要拼了命学习马术、又跟着他学功夫,原来皆是为了傍身。为了活下去。女子不易,学这些男子尚且叫苦不迭。她瘦弱的身躯,又是如何咬牙扛过来的。商老大喉头微苦,想起亡妹发病时那般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