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远处隐隐还有喧嚣,但不是年节,没有守夜的习俗,东阳侯府渐渐陷入安静。
  周景云看着上床的庄篱,想到她说的话,忍不住再次问:"真的只需要我看着你睡"
  当时在万花楼,上一句还在说发生了很危险的状况,下一句庄篱就说回家睡觉。
  或许是疲累不堪要回去休息,周景云原本这样理解,没想到回来洗漱后,他看着庄篱点燃香炉,悬挂起写过的一张字……
  "接下来我要睡觉,通过做梦去探查适才的幻象。"她说。
  周景云觉得今天晚上听到的奇怪的话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能听到更匪夷所思的。
  这句话单独每个字他都懂,放在一起却让脑子嗡嗡。
  他默然一刻,干脆不想了,只问:"是不是很危险"
  庄篱对他含笑点头。
  "但你必须做是不是"周景云问。
  庄篱点头,要再解释,周景云已经先点点头。
  "我能做些什么"他问。
  庄篱看着他一笑:"看着我睡觉。"
  香炉里有白色的烟缓缓而起,室内并没有香味,夜灯昏昏中,床边悬挂的字似乎有些模糊。
  "睡觉对我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有可信任的人在旁看着,关系着我能不能顺利醒来。"
  听着庄篱轻声说,周景云再次默然,睡觉竟然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怪不得那几次出事…
  如果她不能醒来,就是另一个人醒来吗他想到了那个清晨,在她脸上见到的另一张脸。
  真的,会,变了吗
  庄篱躺在枕头上,夜色虽然昏昏,但能看到周景云神情震惊困惑茫然。
  她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实在是像个疯子,听到的人,要么觉得她疯了,要么觉得自己疯了。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要么自己是疯子,要么其他人是疯子,直到后来才懂得她可以不是疯子,其他人也可以不是疯子,所谓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她尚且如此,更何况周景云这个正常的人。
  "你不用想太多,你就当这是一场……"她说。
  梦,还没说出来呢,周景云已经开口。
  "我怎么辨认危险什么时候你该醒来用什么办法能把你叫醒"他问。
  虽然那些话他听不懂,那就不去懂,不去想了,只问眼前可见,以及他伸手能做的吧。
  庄篱看着他一笑,认真指着外边:"香炉烟尽,所有的字湿透模糊,我就该醒来了,如果这时没能醒来,你就摇晃我,喊我的名字,如果还不醒,就把我抱起来扔进浴桶里,如果我还是不醒,就等着。"
  至于等多久,能不能等到醒来,她没有再说。
  或许,她也不知道。
  这就是所谓危险的事。
  周景云没有再追问:"我知道了。"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我来给你读书吧。"
  读书哄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停下了,这次又开始了。
  庄篱抿嘴一笑点点头:"好。"她在枕头上躺好,拉好被子,再看一眼周景云,闭上眼。
  耳边响起男声低低的诵读。
  声音从清晰到渐渐远去。
  庄篱的身子猛地下沉,撞在地面上,四周空寂。
  她睁开眼,看着熟悉的睡着的小童,上官月果然如约而睡。
  她没有再停留沉入上官月更深层的梦境中,一层一层,直到再次落地,但这一次,刚转过头,就看到小童没有像以往那样沉睡,而是坐着,睁着眼。
  当她出现,小童的视线看过来。
  这
  梦境深处的李余开始做梦了
  庄篱一惊,这无梦之境是一层层睡出来的,现在心海最深处的李余不睡了,那这个无梦之境是不是要崩塌。
  不会运气不好了吧
  她看着小童,小童也看着她,天地间静谧无声。
  不能惊吓,不能引起梦境主人的警惕戒备,要顺着他们的所爱所求所念…
  "你醒了。"庄篱轻声说,伸手指了指一旁,"你阿娘去给你做饭了,你阿娘说,你不要哭,她很快就回来。"
  那句,你要是哭她就不回来的威胁,庄篱没有说出口。
  他阿娘是真的不回来了,并不是因为他哭。
  就算是梦里,也不要给他增加痛苦,他本来就很痛苦了。
  小童收回视线,看四周,似乎在找阿娘——
  梦境尚且安稳。
  庄篱稍微松口气,小童的视线又转回来,看着她,忽地抬起手,对她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两只手合在一起拍了拍
  这是什么意思
  庄篱不解,但礼貌的对他露出笑容。
  但下一刻天旋地转,伴着小童神情惊恐,四周崩塌。
  庄篱倒悬着向上漂浮,一层两层,不知第几层,终于又一次天旋地转,人跌在地上。
  四周空寂,小童安静地的睡着。
  庄篱爬起来,这一次小童没有主动醒来,对身边多出的人没有反应。
  庄篱却有些不敢去唤醒他。
  这个碎片李余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平静。
  很明显上官月的心海受到了刺激,应该是今晚在街上看到了令他恐惧的人。
  蒋后吧。
  庄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半边脸。
  对于幼年的李余来说,蒋后是个可怕的存在。
  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庄篱看着沉睡的小童,伸手将身上的裙子撕扯一片围裹在脸上,勉强算是遮盖一下。
  "李余,李余。"她轻声唤。
  小童缓缓睁开眼,眼神茫然,待看到她的脸,神情惊恐——
  "我的脸弄脏了。"庄篱忙说,转过身避开,声音怯怯,"你阿娘有天下最好的镜子,能不能让我借用看看。"
  小童的脸上惊恐褪去,浮现略有些呆呆的笑。
  "我阿娘有天下最好的镜子。"他喃喃说。
  伴着话音落,庄篱的面前出现一座铜镜,一如先前闪闪发亮,但不知道是不是心海波动,镜面有些昏花。
  已经足够了。
  庄篱忙挪过去,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一双眼,深深的看去,耳边渐起嘈杂,视线里有烟花绽放。
  她不由微微抬头看向上方,镜子里坐在窗边的她也抬起头,对着身边站着的周景云说了什么,周景云也看过去,但下一刻他就再次看街上,神情略有些紧张。
  花车来了。
  坐在窗边的她也看了过去。
  她在这一刻就入梦了
  庄篱心想,念头闪过,陡然见镜子里的夜空上又绽开烟花,不,这不是烟花,四射不是光芒,而是蛛丝,蛛丝抖动着,从天空撒下街市,密密麻麻裹住了每一个人。
  她亦是。
  这就是沈青的梦境好可怕…
  纵然是透过镜子观看,庄篱也觉得脊背发麻,她强忍着惊惧向街上看,看到驶来的李家花车,街上每个人都在随着蛛丝的牵扯手舞足蹈,被扯着嘴角笑,花车上的舞女也在随着蛛丝而转动。
  庄篱觉得眼都花了,但还是努力看,看到从天而降的蛛丝其实是从沈青的膝头而起。
  膝头上摆着一把琴。
  琴弦随着沈青的拨动,发散的不是乐声,而是无数的蛛丝。
  不,不止这个,庄篱眯起眼透过蛛丝看向古琴,古琴上有一点鲜红。
  不是鲜红,那是一只,蝴蝶!
  蝴蝶!
  沈青弹奏的不是琴,是蝴蝶的翅膀!
  伴着视线凝聚,庄篱只觉得身子向前一栽,撞在镜子上。
  因为有镜子格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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