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都还很懒的时候,数十骑包裹着厚重麻布披风的骑士就出现在沙漠上,路过沙丘,队伍停下来,他们看到了几具被风沙半埋的无头尸体。
"好快的刀。"
杜巽震下马检查了一下。
这几具尸体都是一刀毙命,除了头颅被斩落之外身上没有其他新增加的伤口。
他在地上又捡起来一把断刀,把两截刀对上看了看后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刀身上有一个半圆形的崩口,杜巽震一时之间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崩口。
片刻后他像是醒悟过来什么,把两截断刀对好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半圆形的崩口,倒是颇为契合。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那群麻袍客,为首的麻袍客道:"禅宗的金钟罩,当年我们在隋阳的时候见过章旬将军练功,大概也是这个样子,不过......这刀崩成这样,似乎比我们将军的金钟罩还要厉害些。"
另一名麻袍客说道:"章将军是禅宗外门弟子之中金钟罩最强的人,当年他自己这么说,将军从不说谎,也从不吹牛。"
杜巽震道:"这么说来,杀这些马贼的是禅宗中人,可禅宗......不是不杀生吗"
麻袍客道:"不杀人的时候是禅宗弟子,杀了人就不是了。"
杜巽震先是觉得这真是一句废话,但转念一想这好像也很有道理,人一生之中会把很多道理当成废话,因为大部分道理人本来就懂但不在乎。
"走吧。"
麻袍客道:"你不是想去看看隋阳旧城吗不是想去看看墨泽山吗到了地方之后你还想做一个你心中的守山人那你就留下,若看到了就不想了,那就回这片沙漠里老老实实的给我们当仆人。"
另一名麻袍客笑道:"嗯,谁叫你遇上了呢。"
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看向杜巽震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之中竟然有些可以压着但还是隐约可见的哀求。
"早走的,我们送走了,该有的都有,就算是黄沙堆起来的坟包有,就算是木板立起来的墓碑也有,可若我们之中谁最后走了,那他的坟包他的墓碑呢"
杜巽震大声道:"我既然答应了要做你们传人,自然就不是只从你们手里继承来一身本事,以后谁死了,披麻戴孝的是我,打幡抱罐的人是我,磕头送行的人是我,祭奠烧纸的人还是我。"
麻袍客哈哈大笑:"不孬!"
他催马向前,数十人随即跟上。
"想学我们一身本事,就先从耐性开始。"
为首的麻袍客指了指北方:"我们骑马你走路,你能从这走出去一次就能第二次,我们这次看着你走出去,然后就教你当一个真正的兵。"
杜巽震哈哈大笑:"老了就说老了,说什么是想看着我,你们骑马,怕是因为都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走出去了吧。"
明知道是激将,可数十名麻袍客却整齐的从马背上跳下来。
他们从未认输过,不管是什么都从未认输过,当年隋阳城外数万贼兵攻打了一年九个月,他们就从没有一个人想过认输。
"小子,你记住。"
麻袍客首领牵着马大步前行:"死可以,服不行。"
杜巽震大声回应:"死可以!服不行!"
而此时此刻,那位栖山禅院的大和尚已经走出沙漠,他这数十里沙路都是赤着脚走过来的,连他都觉得有些磨的疼。
微微有些疼也要赤着脚走完这一段路,师父曾经说过他的师父曾经说过,人生不是一条线,而是一段一段的线连起来的,每一段路都有不同的走法,每一段路都要认认真真的走完。
向问知道那说的不是走路,但他还是固执的选择就这样走,因为走过这片沙漠,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赤着脚拎着鞋单纯的去感受脚心痒痒的过程了。
到了沙漠边缘,大和尚松开手,那三匹马似乎犹豫起来,不知道是该回去还是该往前边有绿色的地方去冒险。
大和尚放手,只是觉得这些马儿也可怜,人藏在沙漠里是因为见不得沙漠之外的光芒,马儿藏在沙漠里是因为人可以骑马但马只能被骑。
他继续往北走,那三匹马就在他身后跟着走,向问一直都没有回头看,人一生之中会遇到许多属于自己的过客,马也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三匹马终于不再跟着他了,留在草比较多的地方低着头啃食。
这时候向问才回头,他看着马儿有些悠闲的散着步吃草的样子,觉得好像世上有很多事就该这样才对,又觉得草好像也很好吃的样子。
他弯腰掐断了一根草叶放进嘴里咀嚼。
"啐!"
向问又破了一戒。
"好他妈苦。"
他像个乖巧了二十几年的好孩子终于开始叛逆了一样,要把各种各样的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