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表面上,他大方的接纳了那女人当儿媳,但心中另有定案!这女人妄想母凭子贵,殊不知她那种低下血统孕育出的孩子不配成为王家的继承人!所以他设计了一个“意外”。那一天,原本他是要那女人替他拿一分文件来公司,并且早已命人在车子的煞车上做了手脚。不料,他那笨儿子却自告奋勇的代妻子前来,因为放心不下一直害喜的妻子开车,于是自己放下了重要的公事代妻前去,然后车毁人亡,迎面与一辆卡车撞成了血肉模糊!他失去了独生子,而这笔帐当然也要算计在那女人身上!不过,因为王家最后一滴血脉在她体内,他得等到孙子生下来才能有所行动。三十多年来,他一直深深厌恶这个血统不够高贵的孙子,更厌恶他的难以驾驭,当年不该让他生下来的!
  而那个女人,在生下儿子后,立即被他送入精神病院,当成疯子来治疗,成功的使那女人消失于世上!他的手法一向完美无缺,他的势力无远弗屈,而且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全是他一手主导!当年的媒体甚至一味的同情他,让他顺利垮入政界扩充他的势力。
  但──为什么王竞尧会知道?王亿豪此时的颤抖已转为恐惧!他这个孙子一定是魔鬼转世!否则他不会这么凌迟他世上仅存的亲人!
  王竞尧点了根菸,烟雾在空气中扩散,微光中更显迷离摄人,诡异得令人心寒。
  “曾有一度,我的母亲是清醒的;她写下了某些东西,在上吊自杀前吞入了体内。因为是以钢球包裹,火化了也熔不去她写下的事件。偏偏你以为人死了便再也无害,没有足够的耐心去看她的火葬结果。那颗钢球混在骨灰之中,二十年前,在我前去佛堂祭拜她时,骨灰突然在我面前跌成碎片;而那钢球,恰巧落在我手上。我们可以称之为不小心的巧合,也可以说是我母亲的冤魂未散。你认为是那一个呢?”王竞尧放声大笑,笑声中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与讥嘲。然后,他再道:
  “你最重视血统与香火不是吗?我可以告诉你,王家再也不会有后代了!我唯一的女儿姓何,就是你口中那个婊子为我生的孩子,再也没有其他的了。你企望黄顺伶为你生下曾孙吗?你该知道,你再也不能操控什么了,我结扎了我自己!今生今世,王家就此灭绝!”
  王亿豪面孔乍白乍青,张大的口只能吐出一连串的呻吟,最后,白眼一翻,昏迷过去……
  王竞尧捻了菸,冷冷的看了他一会,按下了床头的急救铃,才转身离去。
  “想轻易死去?还早得很!”
  他低声喃语,消失在电梯之中。父仇母冤并没有给他太深刻的恨意,毕竟他们的命运来自他们的软弱,否则王亿豪岂有本事作威作福一辈子?最重要得,他只是要让王亿豪明白──他并非强人。但是,世人似乎不信,宁愿去信有关血海深仇的往事。至少,王亿豪是这么相信的!那么,给他假想上的满足,何妨呢?
  在上车之前,他仰首看灰暗不见星空的天空,突然感到一种空虚。胜利的背后总是寂寞的……
  他的怜幽呵!他的歇息处
  ※※※
  “老大!豹集团永远与您同进退!死忠跟随!”朱千妍见到了失踪十余天的王竞尧前来总部时,立即冲上去。岩石桐也以行动表示了他的忠诚。
  如今的豹集团已属北部帮派的二大龙头之一;二年前王亿豪的打压只使得他们更茁壮。至于庞非在“忠诚”表态上,选择了王亿豪,便再也不能自由来去豹集团了!如今豹集团真正的首脑是石桐与朱千妍;王竞尧早已不管事。但仍是所有手下的精神领袖。
  王竞尧缓缓摇头。
  “我是来与你们告别的。从今天起,『豹』集团正式交给你们,好自为之。”
  “但,您要去哪里?不要我们了吗?”
  朱千妍性急的叫了出来。
  “有起点,必然会有终点,我从不恋栈。”王竞尧转身看向石桐,拍了拍他的肩。“会再见的!”然后,没有多做停留,他走了出去。岩石桐拉住了欲追上去的朱千妍,不让她去追。
  “石桐!你就眼睁睁看他丢下我们吗?我们立志要一辈子跟随他呀!”她不能相信自己不能再是王竞尧手下的事实!他是举世无双的男子,天生的领袖王者,能跟随他,是何等光荣的事!但,如今却不再是了!她受不了这个,犹如被抛弃!她一点也不喜悦自己成了帮主的事实!岩石桐摇摇头。
  “没有人能抓住一阵风,也没有人能困住一只野生豹。每一个生命过程对他而言,都只是游戏,他只重视过程的刺激,不在乎结局的好坏。他连王氏都可以弄垮了,又那会眷恋他经营了十年的帮派?如今我们能做的,是暗中替他除去想趁机加害他的一些不入流角色。许多人以为王氏垮了,竞尧就会是只落水狗,我们不能让他受到那种待遇。”
  朱千妍明白事情的缓急,立即在电脑萤幕前打下了一连串指令,告知各部门的手下,全力暗中除去企图加害王竞尧的人。可是她的心仍不定
  “他为什么现在走呢?为什么不能等到他再创出一片王国再丢弃集团?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要是……”
  “他有他的想法,我们永远预测不到。”石桐叹了口气,向来平板的面孔上有一层寂寥之色。“其实,我们应该庆幸,他已不再寂寞。何怜幽会伴他一生。”
  朱千妍有丝了悟,低呼出声,指着石桐
  “你……莫非你对她……”岩石桐苦笑。
  “你不觉得她与王竞尧是同类的人吗?相同得令人渴慕,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追随。只不过,一个生性掠夺,一个缥缈若云烟。所以,他们灵魂互相吸引,谁也介入不了。”
  向来沉默寡言的人,看明白的事比其他人更多。但,寂寞呀!在一切结束之后,如飓风的男子卷起了风云之后,不复纵影,徒留得站在原地的人追思不已!经过了那样的风浪,如今的平顺,只不过是一种乏味罢了!
  飓风已远,他们仍是凡人……
  ※※※
  五月时节,春天山水正好,花朵盛开得让人目不暇给。
  王竞尧再度来日本时,已是五月了,一身雪白休闲服打扮,不再是衣冠笔挺,但仍是卓然不群。
  何怜幽投奔入他怀中,不相信自己的思念竟会如此浓烈!但,爱他呵!是怎样神奇的动力,使她这般冷淡的人也会有热烈的行为来表示相思?!
  什么也不必说的,她知道王家垮了,也知道如今的王竞尧几乎一无所有了。可是,这样的他,才更使她易于表达感情,依然是爱他!
  “想我吗?”他低问,细细吻着她白玉无瑕的面孔,满意的发现她不再苍白,已健康的浮现了薄薄红晕。
  她点头,深深的凝视他,更肯定的点一次头。
  他手指插入她美丽的秀发中
  “我会为你再创一个王国。”
  她摇头。“我宁愿换取你的心。”纤手平放他胸口,静静的感受他有力的心跳。自千古以来,女人求的,不就是男人的心吗?他爱她吗?他会爱她很久吗?叹了口气,她多贪心呵!投入他怀中,紧紧搂住!情妇没有明天,她永远不能忘了这一点,她不能企图束缚他,爱情与占有应是有分界的,只要他对她好,已足够。
  王竞尧没有言语,静静的圈住这个矛盾的身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仍有恐惧。
  “爸爸!”小掬幽从一扇门内跑出来,抱住父亲的腿。这小孩儿有着奇特的记忆力,居然会对甚少谋面的父亲不感陌生,每次一见面都很开心。
  王竞尧高高的抱起女儿,亲了亲,对何怜幽道:
  “愈来愈想你。”
  “不是好事。”她抿着嘴微笑。“不过,幸好与问昕很投缘,那孩子很认真的在学习。”
  他沉思了会。
  “差不多了,我得将他送去英国。日本不适合他久居。”
  “那我呢?又得去哪里?”
  他吻住她的唇。“『我们』一起去旅行。”搂住她腰往楼上行去,让她不甚明白,也无意多说。
  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自从在她告白后,便不在躲躲藏藏,也不再互相伤害;他对她几乎是宠溺的。但他的心呢?在不受拘束的同时,是否也仍拒绝有人交心,并且以心来拘束他?她不敢问。也许,女人是天生贪心得,总希望是男人唯一的专宠,在男人稍稍注目之后,便起了一堆妄想,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她总是以此自嘲着。他与她的关系永远只建立在肉体交易上,她怎么敢在他稍有疼惜之时便企图得到更多?那她与黄顺伶那些女人又有何不同?她还曾因此笑弄过她们呢!无欲无求的她,何时有了野心?还是,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之后,便会怀着不安的企想?患得患失的总想要更多?
  她也是那样的人吗?
  ※※※
  这日,小林东旭与另一个手下前来会晤王竞么,而宫本瑞子也尾随而至。
  男人们全锁在书房,已被召回的叶问昕正在育婴房陪着小掬幽。而她们,便坐在客厅。
  也不过数月未见,宫本瑞子形容枯槁得令人心惊!原本美丽的面孔,已似一朵凋零的花,苍白得似鬼。她拿出一叠照片,丢在小几上。
  “他对你很好,对不对?”
  照片上的人是她与王竞尧,三个月前在北海道滑雪时被拍下的。为什么她仍不死心呢?何怜幽谨慎的看她,她真的为他着魔了!简直像吸毒者的末期症状!老天
  这就是情伤,也是执拗放不下的自残!柔顺的日本女人其悲剧性格容易导致自杀的倾向,宫本瑞子简直在凌迟她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不会活太久的!何怜幽突然感觉到一股心惊!这样为情疯狂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宫本瑞子一张一张的拾起照片,一张张的撕成两半,不让照片中相偎的男女同在,硬是撕开成两个单影。
  “他跟本不管他的妻子被判了诈欺罪得入狱六个月!我恨了几个月的女人,居然是他不重视的!他最重视的,依然是你!一定是因为你有他的孩子,是不是?否则他为什么只要你、只看你、只对你笑?”她神经质的低笑数声,眼泪却糊化了她的妆,她已近歇斯底里边缘。
  “你为什么来?”而,小林东旭为什么让她来?
  “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他只要你!?”
  何怜幽静静的看她,同为女人,她为她感到悲哀;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自残,没有代价,却又想不开、放不下,所以女人永远败在男人手上,在情字上头,注定吃亏。爱到没有尊严、形销骨立……何怜幽自认做不到那地步!当现实不容许她快乐生存时,她会遁入自我世界悠游,完全的不予理会,日子依然过得去的。如果王竞尧存心要让她心碎,那么,她也不会将自己弄到似宫本瑞子这模样。她依然可以活着,依然可以在平静无波的面孔下换取一些自我尊严。也许,这也是她的弱点,不懂得扮可怜,像宫本瑞子的憔悴,也许就换取到了全天下人的同情,所以小林东旭让她跟来。
  为什么只要她?
  “因为,我不会乞求他的爱,不会一心黏着他,不会卑微的求他宠幸,不会以爱他为理由要求不合情妇身分可以要求的事。我很妥协,有自知之明。”
  “你忘了说孩子的事!你有他的孩子,所以在他心目中,你又更特别了一点!”
  为什么一直提到孩子?望着宫本瑞子狂乱的眼光,何怜幽更戒备了几分。
  “妈妈!”
  小掬幽突然开心的由房间跑了出来,似乎正要告诉她什么开心的事,何怜幽心急的想紧抱住女儿!但,更快的,宫本瑞子拔除一把匕首,抓住了小掬幽!
  “不!放开她!”何怜幽尖叫出声。
  二楼书房的门立即被撞开,冲出三个人,王竞尧为首,看到那景象,他的面孔冷凝阴狠的充满肃杀之气!冲到何怜幽身边,扶住她软弱的身子,低喝:
  “放开她!”
  宫本瑞子抓着掬幽,退了三大步,刀子紧紧顶住小掬幽的脖子,已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不爱我,你不要我……我也要让你知道痛心的感觉……”宫本瑞子颤抖的低喃,不敢直视王竞尧的眼。她最怕的是他,可是,她已没有退路了,就让大家一起下地狱去吧!
  小掬幽痛得哭了出来,开始挣扎。
  “瑞子!不要做傻事!”小林东旭面孔惨白的大叫。他不想与王为敌,瑞子是他的责任,一旦瑞子杀死了王的小孩,那么事情就不会善了。王竞尧唯一平复怒气的方法就是将敌人毁灭殆尽!连自己的亲人都如此了,小林东旭不敢幻想自己会是例外。
  “不要劝我!我今天存着必死的决心前来,断然不会怕什么了!王竞尧,我真的好爱你,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如果没了这个小孩,你是不是会连她也不爱了?如果你不爱我,就谁也不能爱!我要使你这辈子再也不能爱人……”用力举起刀子,猛往小掬幽身上戳去!突然打斜里窜出的黑影撞歪了她的刀锋,十指紧紧抓住了匕首的刀面,让她砍不得人,是叶问昕。
  王竞尧见机冲了上去,才一眨眼,宫本瑞子被打飞出去,撞到了墙,在“喀”的一声中,她右手手骨被踢断了!被撞飞的匕首在一个抛物线后,插入她左眼中,霎时间,只听得到她痛苦凄厉的哀嚎……
  “送她去医院,别让她死!她别想以死求解脱!”王竞尧抱起女儿,冷若寒霜的语气令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小林东旭与其手下匆匆扶走了宫本瑞子。
  “拿药箱来,立即叫来家庭医生!”
  佣人立即应声而去。
  “掬幽!掬幽!不痛呵!乖!”何怜幽泪眼不止的拿毛巾擦着女儿颈子上的血;而王竞尧处理着叶问昕的手。但小掬幽放声大哭,不合作的挣开了母亲,爬向一旁的叶问昕,小手揉着他的手,一直哭着──“痛痛!”
  叶问昕忍住手掌的疼痛,以手腕轻拭着她的泪水。
  “不痛不痛哦!哥哥不痛!”
  小掬幽低头亲着他流血的手,又揉着,又吹着气。
  “不痛……不痛……痛痛呀……”极大概也只有叶问昕明白小掬幽的意思了!向来早熟的脸上泛着稚气的笑容,低头亲了亲她颈子,也吹着气,安抚道:“不痛了!乖。”
  不久,医生匆匆前来,包扎好了两个孩子的伤。掬幽还好,只伤及皮肉,不会留下疤痕。但叶问昕不同了,他双手掌心各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刀痕,一时之间是好不了了。即使好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至于手指的灵活度,则要由好医生来帮忙做复健手术了。医生建议送他去瑞士彻底复健,否则往后怕会不甚灵活。
  医生走后,掬幽已在叶问昕腿上睡着,何怜幽抱女儿回房。
  王竞尧坐在叶问昕对面,沉肃的问他:
  “你能以性命保护掬幽一辈子吗?”
  “可以。”
  “那么,当你学成的那一日,来娶走我的女儿吧!可是,如果你在掬幽二十岁那年仍未合乎我的标准,你就只能当她的佣人了,可以吗?”
  “很公平!”
  “感谢你救了我的女儿。”他倒了两杯酒,已将小男孩当成人看,举杯对他。
  叶问昕举起酒杯,冷淡回应:
  “我只是在救我的女人,不是你的女儿。”话完一仰而尽。这是男人间的承诺与宣告。
  何掬幽的未来,就此命定。
  ※※※
  在将叶问昕安排到瑞士治疗与学习之后,王竞尧立即带妻女前往英国前去,展开了环球旅行,半年来居住在英国的乡间小屋。
  王竞尧说过的,要赚钱很容易,也果真如此。居住英国乡间,他买马来饲养配种,参加赛马或赌马。何怜幽不得不承认,他如果想得到钱,容易得一如在水龙头开水一般!结果,只半年,他在这里拥有了一座牧场。可是他又倦了,决定搬到纽约去住一年。
  他不急着去创造他的王国。但在休闲的日子中,他已不知不觉的攻城掠地;他是天生的掠夺者,不是存心也会弄出一番气象。
  他有多少财富,她依然不知道,但每到一个新地点,她总是由主妇做起,已可拿捏他的胃口,做出他爱吃的东西。但操持家务的日子总不会超过一个月,他们会开始有佣人,然后房子由克难小屋改为华丽宅子。
  不知是他故意试她,还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是由孑然一身不带分文做起,跟自己挑战,然后得到自己的天地。
  她一直不是个有野心得情妇。有饭吃饭、没饭吃粥,日子依然照过。他愿意供应她什么生活,她就怎么过,只要他依然眷宠她。
  像一个月前,他们来纽约,住的是可怖又阴暗的贫民巷;而一个月后,王竞尧成了那里头的王者。不过,他也搬出了那里,领她们母女住到市区的大公寓中。
  黄种人走不出中国城,这是白人常说的;而王竞尧就为了这一句,加入了纽约的商界,他订了一年的时间,要使白人低头。
  这就是她的情人,游戏能使他精力旺盛,挑战能带给他征服的满足,而他就像一朵婴粟,永远吸引着周遭人的眼光,呆呆的想跟随他──她的黑豹、婴粟、情人!
  听说他仍是有些女人的;他总是可以使女人轻易的臣服于他,他没有理由为谁守身。何怜幽只能庆幸他至少尊重她,从没让她看见与难堪,也从未带一身脂粉味回来。是真?是假?如果她没资格去重视,又何须问他真假?心痛难免,独自承受也就够了。
  他重视她,这是他唯一肯给她的关注。她该感谢。打落牙齿和血吞已是她本性到某一特质,她不愿走到宫本瑞子那地步,就得自我保重。
  这一日,中午时刻,门铃尖锐的扬起,黑人女佣小心得询问来人后,恭立在她面前道:
  “夫人,有一位黄顺伶小姐来访。”
  多么遥远的记忆呵!黄顺伶早已是她尘封的往事之一,乍然出现,相当突兀。近一年多未见,听说入狱了半年,怎会找来这儿?神通广大。
  “请她进来。”无论如何,黄顺伶到底是他真正名分上的妻,她是有理由千里寻夫而来。
  头发已消薄,依然精明干练打扮的黄顺伶走了进来。她先看了看简单而柔和的摆设,似乎当王竞尧生活落魄起来了,眼中闪过一抹悲哀!她心中的王竞尧,永远该是高高在上的,永远该是卓绝不凡的,居然淹没在这些平凡的家具问,这种不复当年盛况的格局。
  这些的结果,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黄顺伶直直的看向何怜幽,几乎倒抽了口气!这个女人居然比去年更美丽了几分!老天为何如此厚待她!?同样的岁月,却只在她自己脸上、身上留下疲惫的痕迹,何其不公平!
  “他呢?”黄顺伶坐了下来,顶着正妻的身分,她可以任意在他的房内行动。
  “你为什么而来?”她拂开了身前的长发。近半年来,她已习惯穿宽松的罩袍,仙风道骨的,彷若一抹幽魂;不再穿合身的洋装,那已是小女孩岁月的事了。如今他说她更适合穿这种衣服,衣柜内就一直是罩衫了,清一色的白。更显得黄顺伶女强人的衣着拘束而可笑。
  “我不会离婚的,死也不会!”黄顺伶立即开口冲出这一句话。即使是守活寡,她也要当名正言顺的王太太,不容许何怜幽有扶正的一天,除非她死!
  何怜幽轻轻一笑。
  “谁逼你离婚了?我只是问你的来意。我并不稀罕当王太太的,你依然不明白。”人都守不住了,守住一个虚名有何用?她悲惨的自嘲着。
  “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资料上说,他一直住在贫民区,这个月才有点起色……但这种地方……住了,只会悔辱他的身分而已!”她派人找了大半年,终于在上个月由美国传回了消息,还是商界朋友帮的忙。坐了半年牢出来,意外得到了一家公司,是小林东旭交给她的,说是王竞尧给她坐了半年牢灾的报偿。王竞尧并不是个太绝情的人,是不?!所以她疯狂的找他,他却犹如自世界上消失一般,找不着。如今一听到他在美国,立即飞了过来!心中仍有企盼的,希望他对她有情分,希望何怜幽已从她生命中消失,希望他会真正看她──但──何怜幽仍在,王竞尧仍是只要她!而她这个正室倒成了见不得人的小妾了!
  何怜幽摇了摇头。她的痴心令人动容,但她仍是不了解他的。王竞尧的气势不必靠家具宅子来烘托;而且,倘若他要,就会要最好的。这地方没有太多装饰,只因它只是暂居之处,代表还有更好的打算,才会任公寓陈设简单,不多费心思。黄顺伶不会懂的。
  “你要这样与我耗下去吗?”黄顺伶又问。
  “法律上,你可以告我。”
  黄顺伶哀戚一笑。
  “谁都知道中华民国的法律是男人订定的!完全不利于女人,我岂有胜算!?何况,我不会对他采取任何行动,我会等到他愿意回头看我的那一天。你会退出吗?”
  “他愿意放开我吗?怕是再也由不得人了。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习惯以他为生命、为神祗……身为他的情妇,我是没有选择权的。”
  “但是,你幸运的拥有了他,你该知足。”黄顺伶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再一次宣告:
  “我不会离婚,死也不会。那么,我们就只有比谁活得久了!我有足够的耐力。”
  她走了,背脊直挺挺的宣告她的不屈。
  离不离婚,从来就不是重点……她不明白,永远不会明白,所以王竞尧不看她。
  但,被他看中的人,又幸运了多少?何怜幽自问:我幸运吗?答案是一片茫然。他对她好,无庸置疑,但……幸运吗?
  也许,一如黄顺伶所言,她该知足了。他不是王子,她也不是公主,所以不能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她怎么不明白那道理呢?笨呵!她惨淡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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