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中的门窗都是仿古制的,薄薄的一层窗纱遮不住里面坐得很近的两个身影。
天空中又断断续续飘起了雪,沈时礼肩上落了不少,他觉得手心发冷。
鹿夏是真的不爱他了吗?他有些恍惚地想,为什么全然不像演戏呢。
任谁看了他们都觉得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连沈时礼都不得不承认。
和之前那次故意惹他吃醋不同,鹿夏看向凌慕的眼神,就如同曾经千百次看向自己那样熠熠生辉,像是最亮的星子,或者灼灼燃烧的火焰。
如今星子的光辉尽数照亮着他人,火焰也离开了这烘不化的雪。
可鹿夏不知道,顽固不化的只不过是外层那薄薄的冰面,真正的雪已经消融了。
鹿夏又和凌慕说了一会儿话,看着时间已晚才准备打道回府,凌慕笑道:“那今晚还真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外面的游戏挺好玩的,要不要试试?”
其实鹿夏被房里的暖气烘得有些睁不开眼了,她感觉在这样下去就会睡着,不管是回家也好,出去走走也罢,提提神总是好的。
推开门时才发现外面站着一个大活人,鹿夏吓了一跳:“沈时礼?你什么时候来的。”
“偷听别人讲话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吗?”
凌慕语气并不尖锐,说出来的话却很挑衅。
雪压在沈时礼的两肩,他垂着眼眸,声音有些晦涩:“鹿夏,我有话想对你说。”
见他不理会自己的嘲讽,凌慕挑了挑眉,他询问似的看向鹿夏,对方神色有些茫然,还还是点了点头。
“凌先生,我下次再找你玩。”
凌慕笑了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夏夏,我等你。还有,不要叫我凌先生了吧?”
鹿夏脸色一红,飞快地瞥了一眼沈时礼:“那叫什么啊?”
“就叫我凌慕哥啊。”
那天酒宴上为了刺激沈时礼的戏称又被搬出来,鹿夏脸红扑扑的,只好点了头。
她想脱下身上的大衣给凌慕,凌慕却说:“你会冷,这么晚了还是穿上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几步路,不碍事。”
鹿夏只好乖乖披着:“那下次我洗干净再给你。”
沈时礼的手攥着檀珠,看鹿夏目送凌慕离开,低声道:“鹿夏,你真的爱上凌慕了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鹿夏避开他的眼神,那里面有很沉重的情绪,她看不懂,也不想明白。
可是沈时礼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眼眶有些红了。
鹿夏一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追了沈时礼这么久,也曾看见过他受伤、生病、遭受挫折。
可她从没见过沈时礼流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
他就像一尊真正的佛像,无悲无喜,平静地毫无波澜。
可现在他竟然哭了?
第二十章
可还没等她探究明白沈时礼眼底那一抹晶亮,到底是灯光和雪色的反射还是眼泪,对方就撇开了脸。
他的眼睫很长,鼻骨高挺形状俊秀,整张脸像是精心捏制的瓷器一般完美无瑕,即使是这样狼狈的动作,也透露出一丝惹人心怜的魅力。
鹿夏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是那个被辜负的,反倒看上去像个罪人。
“和我走走吧,”沈时礼声音很轻,“可以吗?”
从前的沈时礼从来不会加上这种试探性的问句,一般他都强硬地要求着鹿夏离开自己身边、不要靠近自己,不要再做那些无谓的事。
他难得示弱,所以即使知道不该,鹿夏也还是答应了。
宴会已经进行到后半程了,不少人都先行回去陪伴家人过节,灯笼倒是还亮着,但灯谜却被猜了七七八八。
毕竟是沈家举办的活动,无论是出于给主办方的面子还是奖励的诱惑,大家都挺积极踊跃的。
天空还在缓慢地飘着雪,被温暖的灯光映出一片祥和温柔的氛围。
鹿夏搓了搓手,放在掌心呵气,沈时礼敏锐地捕捉到,拢了拢她宽松罩着的大衣。
“冷不冷?”
“不太冷,”鹿夏摇摇头。
要不是这冷清的空气,她会以为自己置身梦里。
理智上来说,沈时礼知道自己应该快些向鹿夏道歉,以免她因为自己的疏忽生病。
可他又无比迷恋这一会儿时光。
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能和鹿夏好好说话,和她肩并肩地走这么一程路。
许久之前不屑一顾的,成为了现在难以实现的奢望。
“鹿夏——”
“沈时礼——”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撞在一起,像是冬天砸碎在地面上的雪。
“你先说吧。”片刻沉默后,鹿夏抿了抿唇。
她把冻得通红的脸埋进大衣的领口,闻见淡淡的香水味。
这与沈时礼身上因为常年礼佛而沾染的檀香味完全不同,是另一个男人明目张胆的荷尔蒙。
沈时礼低声道:“鹿夏,我欠你一句道歉。”
“曾经我那么自大,认为你不会上万层阶的决心,”他停下步伐,与鹿夏面对面,“是我低估了你。”
鹿夏摇摇头,自嘲道:“不怪你,谁能想到真的有个笨蛋就这样一步一跪地爬完了整座山呢?”
鹿夏不愿承认,除去抹杀生命的威胁外,她还会因为那份虚无缥缈的爱意去完成这样一项艰巨的、冒着傻气的任务。
沈时礼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知道那日万层阶上留下了鹿夏斑斑点点的血迹,更知道她的决心和痛苦。
他无比后悔自己的随口一说,给鹿夏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所以他再次郑重地道了歉。
鹿夏笑了笑:“没关系啦,真的,你不用因为这点事愧疚,我也有错。”
“我追着你这么多年,被你拒绝了好多次还死缠烂打,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沈时礼想说没有,他有无数种机会彻底断绝鹿夏的追求,但他没这样做。
他在这些年鹿夏的爱中清醒着沉沦,却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
可鹿夏继续说着:“我想清楚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沈时礼,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造成困扰。”
沈时礼瞳孔一缩,他听出来鹿夏语气中的坚决,哪怕她脸上还有些未尽的哀伤,但更多的是释然。
“我们本就不是同一路人,不是吗?我不会再这么自私了。”
“但是我可能还是会时不时回去看看松子和伯母吧,哈哈,我会找你不在家的时间去的,你别担心。”
第二十一章
鹿夏说出这番话确实是出自真心,其实她早就不该爱着沈时礼了。
攻略者爱上被攻略者,就会在这场关乎于自己生命的拉锯战中失去先机,等同于引颈受戮。
幸好系统告诉她,她还有后悔的余地。
但鹿夏不明白,为什么沈时礼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他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真切地伤害到了。
缠绕着手腕的檀珠被硬生生捏碎了一颗,噼里啪啦落在了青石板上,滚进路旁的雪堆里。
鹿夏“哎呀”一声,便想蹲下身去捡,她伸出的手腕被人握紧了掌心,男人将她拥进怀里,抱得很紧。
她蒙了一瞬,耳边沈时礼的声音有些不稳,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
“可不可以继续缠着我,”他颤抖地搂住了鹿夏的腰,“鹿夏,我不烦你,我也不赶你走。继续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鹿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一直处于一个茫然的状态。
但当她躺倒在了沙发上,第一反应是喊系统。
【这算不算攻略成功啊?】
系统又变成了那冷冰冰毫无感情起伏的机械音:【宿主现在的任务目标是凌慕,并非沈时礼。】
它顿了顿,又道:【如果是沈时礼的话,你这会已经不在人世了,攻略成功有什么用?】
说得也对,鹿夏心想,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她灵魂也看不见沈时礼流泪的模样啊。
系统觉得她很听劝,满意地点点头:【所以宿主,不要在无关人员身上浪费太多情绪了,请专心攻略现在的目标。】
攻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相对于沈时礼而言,凌慕的时间给得少得多。
鹿夏也曾经抗议过,但是系统告诉她,凌慕的攻略难度也比沈时礼小得多。
它们并非是一成不变死板地规定着这些要求,会根据难易程度进行调整,只要攻略成功,就可以安全地存活下来。
倒计时会每天都在脑海中响起,就像催命的时钟。
鹿夏甚至来不及过多地沉浸在伤感中,她必须尽快提升在凌慕那里的好感度。
根据系统的分析,数值至少要达到百分之六十才能算得上喜欢,现在她在凌慕那儿顶多是有些好感。
【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沈时礼的,】鹿夏乞求道,【哎呀算我求求你了。】
【一次只能绑定一个人,宿主请不要分心。等会你和凌慕有一个约会,现在出门就不会迟到。】
鹿夏撇了撇嘴:【好吧好吧,你铁面无私。】
这么久的交情了,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又能怎么样。
她磨磨蹭蹭地迟到了十分钟,凌慕却半点不见生气。
他绅士地拉开了鹿夏的椅子,在她坐下后才让侍者上菜。
餐厅建立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豪华又不失优雅,看上去是极为复古的陈设。
菜单的价格也没令人失望,即使现在是鹿家的大小姐,她也忍不住咋舌。
鹿夏低声道:“感觉自己在喝金子。”
前餐是一道例汤,味道很好,但确实贵得离谱。
凌慕失笑:“白松露可比金子单价高。”
鹿夏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也能被他抓个正在,她吐了吐舌。
凌慕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女方家庭给予什么合作或好处了,所以无论是有钱人家还是身份普通的女生,只要喜欢他就会认真追求。
他也曾经带着女孩们去吃饭,她们无一不争着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沉稳和优雅。
但只有鹿夏,明明也是权贵家庭的大小姐,却总是在各种各样的小细节处表现出自己的懵懂。
这让凌慕觉得她很可爱。
第二十二章
鹿夏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凌慕看在眼里。
她仔细品尝着那些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的菜式,脑内不停地对系统吐槽:【这东西卖我五万八,有钱人的钱真好赚。】
【……】系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现在也是有钱人啊。】
【是的,】鹿夏放下刀叉,把侍者切好的牛肉吃掉了三分之一,便佯装自己已经吃饱了,【所以我不能表现出一副太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凌慕看她停止了进食,体贴地找侍者撤掉了后面几道菜,直接上了甜品。
他看着女孩脸颊还有些嫩嫩的婴儿肥,一鼓一鼓地嚼着布丁上面点缀的莓果,笑道:“夏夏是不和胃口还是饱了?”
鹿夏舀布丁的动作一顿:“饱了。”
显然她不停吃甜品的样子不像是吃饱了,凌慕还是笑了出来,肩膀耸动了好一会。
他喊来侍者再给她上一些,鹿夏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吃了,不用上了。”
“法餐就是这样吃不饱的,”凌慕朝她眨了眨眼,“我也还饿着,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鹿夏很赞同他说的话。
“京市的甜品还是做得很一般,”凌慕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回港,那边我比较熟悉,好吃的很多。”
鹿夏早有耳闻,十分向往:“我也想去好久了,但是这些年一直在没什么机会。”
就是因为总跟在沈时礼身边才没有机会。
蓦地她想起这个名字,心情便有些低落,凌慕注意到了,笑着说:“那好,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吃。”
系统适时地插了一句嘴:【好感度又上涨了几点,再接再厉。】
或许是因为凌慕本身就是一个比较容易谈成恋爱的人,这次的任务竟然发展的很顺利。
只是沈时礼还是时常会来找她。
那天之后,鹿夏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沈时礼发烧的事情,她立刻联想到了那晚的雪。
想起刚和凌慕出房间时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他脚底下干干的地板,没有一丝雪化的痕迹。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啊……
意识到这一点,鹿夏有些坐不住了。
系统看着她如坐针毡的样子,机械音中竟然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怨怼:【那天你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都跪了,他发个烧关你什么事?】
【此言极是,】鹿夏立刻诚恳地认同道,【但我良心不安,他没良心,我有。】
说完她就叫家里的司机看着车把她送到了沈家。
沈母愁容满面地抱着松子:“哎呀夏夏,你来了……时礼烧糊涂了还在喊你的名字呢,我本来早就想喊你过来了,但是他一听我说,就挣扎着要拔针。”
鹿夏尴尬道:“伯母,我去看看他。”
她和沈时礼决裂是一回事,长辈干涉又是一回事,鹿夏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今天就穿着一身毛绒的大衣,脸颊埋在粉嫩的围巾里,看上乖巧又懂事。
沈母拉着她的手诉了好一阵子苦,才放她上楼。
甫一见到秦月,鹿夏有些茫然,但她手中还拿着公司的东西,她便知道了来意。
秦月冷哼一声:“你来干什么?又倒贴?”
第二十三章
从前鹿夏不敢惹她是因为时常要讨好她才能知道沈时礼的行踪。
现在她又不追着沈时礼当跟屁虫了,挺起胸膛立刻呛了回去:“你几个首富爸爸呀,敢这么和我说话!”
秦月一瞬间就气得脸涨红,鹿夏算是直接一脚踩中了她最自卑敏感的点。
虽然她足够优秀和漂亮,但没有一个好的身家这件事,让她一直在心底深埋着对沈时礼的爱。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沈时礼,更觉得眼前这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也配不上沈时礼!
沈时礼应该找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就算不是自己,也不该是鹿夏。
鹿夏才不管她气成什么样,她挤开秦月:“送完东西就快走吧,这又不是公司也不是你家。”
秦月一甩手气冲冲地离开了。
鹿夏猜测到沈时礼没有伯母说的那样病的严重,但却也没想到他还能坐起来工作。
家庭医生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盯着点滴,沈时礼哪怕手上扎着针,被人用这么灼灼的目光看着也毫不局促,淡然自若地看着屏幕。
如果不是知道他在管公司的事情,鹿夏会以为他在看佛经。
看了一眼确认沈时礼没什么事情,鹿夏就想离开,但她推门的动静显然已经吸引到了对方。
波澜不惊的眸子在看向她时出现了波动,沈时礼甚至准备掀开被子下床。
“你怎么来了?”
鹿夏说:“我就看看你身体怎么样,没事的话……”
“沈先生还在发烧,”医生迅速打断她的话,“鹿小姐,你劝劝他吧,沈先生非要在这时候处理工作。”
沈时礼:“……”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安排了一个这么会来事的医生。
鹿夏果然皱起眉,快步走了过来:“公司什么事还能有身体重要,沈时礼,你不是跟我说佛家讲究无欲则刚的吗,我怎么看你把钱看得挺重要呢?”
沈时礼:“……不重要,我不看了。”
鹿夏刚从外面进来,手掌还有些冷,摸向沈时礼额头时更感觉滚烫,她犹豫了一下,对医生说:“我感觉他都有四十度了。”
“鹿小姐,体温计就在旁边。”医生无奈道。
沈时礼严肃地说:“我也觉得我有四十度了。”
他用打点滴的手攥紧了鹿夏:“所以你在这里陪陪我,好吗?”
医生赶紧道:“鹿小姐,你看着他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药完了再喊我。”
沈时礼心说,等会要给他加点工资。
鹿夏根本就不敢挣脱,她看了看手表,犹豫几秒还是答应了:“好吧,但是不能太久了。”
“你约了人吗?”沈时礼下意识道。
其实刚从别人饭桌上下来。但是鹿夏看着沈时礼烧得发红的眼尾和起皮的嘴唇,刚心软一秒,系统就在脑子里警告:“你忘记那一万台阶了是吧,你当时回去烧个半死,他管你了吗?”
急得系统不打官腔了,鹿夏叹息一声:“约了。”
果然那双眼睛就黯淡了下来,沈时礼的声音本就有些嘶哑,现在更是微弱:“是凌慕吗?”
肚子里的甜点还没完全消化,鹿夏硬着头皮点点头:“嗯。”
“我不信。”
……这个闹小孩子脾气的人是谁?反正肯定不是沈时礼。
但是沈时礼执拗地看着她的手机,目光灼灼:“你打电话给他。”
只能期盼着凌慕不会拆穿她的谎言了,鹿夏抖着手把电话拨过去,先发制人道:“凌慕哥。”
被握着的手一痛,听到这个称呼的沈时礼攥紧了她的手,连点滴都有点回血。
“你今晚还跟我吃饭吗?”
鹿夏装作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道。
“好啊,夏夏。”凌慕笑道,“好粘人啊,中午才一起吃过饭。”
“……”鹿夏都不敢看沈时礼的表情,聊了两句把电话挂断了。
沈时礼闭了闭眼,眼底一片水光:“原来你刚从他饭桌上过来啊,祝你们吃得开心。”
第二十四章
或许是因为生病,沈时礼表现得格外脆弱。
再怎么说他也是鹿夏真真切切追逐了五年的人,鹿夏有些心软,但她知道自己现在首要的任务还是保全性命。
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为自己心动,换在从前应该会是鹿夏最开心的事情吧。
可无论是基于任务还是那天她叩拜万层台阶后沈时礼对住持所说的话,鹿夏都没有理由再在这个男人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房间里气氛凝滞,一时间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看着闭上眼睛撇过头的沈时礼,鹿夏轻声说:“好好休息。”
她刚要起身离开,手腕被滚烫的手掌紧紧攥住了。
沈时礼的目光中竟然出现了恳求,他说:“不要走。”
鹿夏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很坚定:“沈时礼,我们没有可能了。今天我来看你,只是出于普通朋友的情谊。”
“如果你不松开手,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鹿夏清晰地感知到手腕上的五指轻轻松开了力道,她鼻尖酸涩,眼眶发烫,悲哀蔓延过五脏六腑。
即使在最温暖的房间里,也浑身发冷。
哪里会有那么多圆满的故事,世界上有缘无分的怨侣不计其数,就算沈时礼现在爱上她又如何。
她不是真正的鹿家大小姐,当得再久也不是,她背负着一个艰巨的任务。
在带着目的接近沈时礼的那一刻开始,爱就充满了令人疑心的证明。
鹿夏离开了。
她挣脱了沈时礼挽留的手,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冷空气从她身侧挤进了这间屋子,冻得沈时礼喉管发涩,吐不出一个字。
沈时礼靠在床头,手心还残余着她身上的凉意,他仰起脸看着吊瓶中滴滴答答的药液,苦笑一声。
他醒悟得太晚,伤害已经造成了,再忏悔又有什么用?
从这天起,所有人都发现沈时礼身边那个拼命倒贴的大小姐不见了。
而他并没有变得更好接近,如果说从前的沈时礼是高山上皑皑的积雪,现在就是严寒里亘古不化的冰川。
他沉默,冷淡,抬睫看向某人时,像一块无机质的冰冷的石头。
沈母面对这种情况也十分焦急,但她更知道鹿夏追了沈时礼整整五年都毫无起色。
现在她没有资格去责怪对方移情别恋。
悟明大师看着跪在佛前的沈时礼,叹息一声。
只有在这檀香缭绕的地方,他才会化开一点坚硬的外壳,露出内里的迷茫。
佛经翻来覆去誊抄了百遍,沈时礼就像最普通的佛家弟子,每日晨钟暮鼓,早课晚修。
他问悟明:“住持,为何门外风幡不定?”
悟明住持双手合十,面露悲哀:“施主,是你心不静。”
普众寺愿意度化天下一心向佛之人,可尘缘纷扰,沈时礼割舍不下。
他在下山前将檀珠归还给了悟明,低声说:“住持,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来了。”
“阿弥陀佛,”悟明道,“还望施主自清自省,得偿所愿。”
第二十五章
不论是不是出于攻略目的,和凌慕的相处过程都算得上愉快。
鹿夏时不时还会向系统申请查询好感值,但却意外发现明明时常交流,凌慕对她的好感却依旧不温不火,始终徘徊在四十左右。
她感到很惊讶。
系统也有些不确定了:“请宿主不要过分依赖于好感值,尽量以自行判断,毕竟最后的评定也不是根据这个。”
鹿夏索性不再强求。
空余时间她还是会听见关于沈时礼的事情,也知道对方没再继续修行,将重心全然放在事业上的消息。
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她的心脏都感觉沉甸甸的。
世人总说把那朵高岭之花摘下神坛的成就感有多高,鹿夏曾经去试过了,她没有成功。
可他亲自走了下来,甘愿沾染尘世浮华。
鹿父看向她的目光偶尔也会复杂,鹿夏迎上爸爸奇怪的眼神,忍不住问:“爸,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总是这样看我。”
“夏夏啊,”鹿父很少有这样坐下来和女儿闲聊的机会,“你现在和那凌家的孩子在一起是不是?”
“还没有在一起。”鹿夏疑惑道,“是生意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鹿父呷了一口茶,“沈家最近和咱们有生意上的往来,你知不知道?”
最近她也断断续续开始接触一些鹿家的项目,虽说她的主要任务是攻略凌慕保全性命,但对于鹿家的独女来说,她也是第一个要考虑家业的继承者。
所以鹿家和沈家有项目,鹿夏是知道的。
她并没有上来就直接接触最核心的事情,只知道浅显的知识,但是在看到沈时礼签约的合同书上赤裸裸的让利,还是惊讶地合不拢嘴。
“鹿家占六成,沈家占四成,他们还承担了百分之九十的成本和风险,爸,无奸不商我懂,但做得太过会被抓去坐牢的。”
鹿父早就习惯了她的不着调,无奈道:“合同拟定方是沈家,与其说我们奸商,不如说他们在做慈善。”
“难道你还看不明白这事是为了谁吗?”
鹿夏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沈时礼,你到底在想什么?她默默地想,是对这五年时光的补偿还是讨好?
如果沈时礼在她面前,她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鹿父到底是个商人,隔天鹿夏去上班时,发现自己的工位已经被调进了一间小办公室,她的总裁爹正端坐其中。
第二十六章
“夏夏啊……”
“鹿总,你说过在公司没有父女只有上下级,”鹿夏打断他,“你是想让我去对接这个项目,是不是?”
鹿父尴尬地摸了摸头。
刚好鹿夏也想着要当面问问沈时礼,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其实项目总纲和材料基本都批得差不多了,按部就班跟进交流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她进公司时隐藏着身份,现在被调上来也只是有人猜测着鹿夏是不是领导的亲戚,没人觉得脾气直爽又肯干活的鹿夏会是传说中那个大小姐。
在原工位收拾东西时,那个常常看不惯鹿夏的男同事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几句:“长得漂亮可真是好事儿,我这种男人吃苦耐劳也不见得有这么快的晋升机会。”
“吃苦耐劳?”和鹿夏关系很好的实习生翻了个白眼,“上次连水桶都是我和夏夏换的,你可别装了。”
见他们差点吵起来,鹿夏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安慰她说:“好了,中午来办公室找我吃饭。”
又转头对男同事道:“你想你也去,就是可惜这幅尊容得倒贴。”
她没闲工夫和这种人打嘴仗,话说来说去都是简单轻松,但作为一个几乎没接触过新项目的生手来说,做好功课是最重要的。
男同事看着她的背影,怨怼地切了一声。
他掏出手机给一个号码迅速编辑了短信:【兄弟,回头看看自己头顶绿不绿吧!刚来公司一个月就升职加薪,谁知道什么渠道?】
对方很快回复:【谢谢提醒,我知道了。如果公司有人和她交往过密,请联系我。】
男人手指兴奋地在屏幕上快速地敲打着。
【当然可以,但是这个月的钱该涨点了吧,她现在又不在我旁边了,上班时间想盯着她可没那么容易。】
这次那边回复隔了很久,男人生怕他跑了,又说:【你小心我告诉你女朋友你在监视她。】
【要多少?】
鱼上钩了,男同事笑得合不拢嘴:【一万!我的工资也不低,一万刚好买我浪费的时间。】
【先打八千给你,月底结剩下的款。】
从鹿夏入职那天坐在他身边,男同事就收到了一个匿名的电话,对方声称自己是鹿夏的男朋友,因为她长得太漂亮担心在公司跟别人在一起,所以希望他帮忙看着。
一开始男同事并不同意,后来鹿夏匿名的男友逐渐加价,他才愿意赚这个外快。
反正也只是拍几张照片,被发现了就说觉得她长得漂亮,想收藏留念。
第二十七章
男同事哼着歌收了款,对方又道:【帮我拍一拍夏夏的工作环境好吗?我想看看她办公室如何,也想给她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真是好命,男朋友这么体贴。
他看了一眼办公室,鹿夏正站在茶水间的打印机旁打印材料,看上去一时半会回不来。
所以他溜溜达达走过去照了一张,发送给男人:【鹿夏打印材料呢。】
男人彬彬有礼地道了谢。
鹿夏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被安插了一个间谍,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男同事很讨厌。
本身也不是什么温柔的性子,她毫不留情地呛过对方几回。
这次搬了单独的办公室,比之前舒服多了。
鹿夏想着要向主管申请一台打印机放在自己身边,把材料整理好后,涉密的部分都被细细地裁碎了。
虽说现在才来学习这些东西晚了些。
整整一个下午,鹿夏都没能从那一大叠项目计划中抬起头,手机被静音,好几个电话她都没能接到。
看着窗外明媚的春色,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格外温柔。
“夏夏,最近很忙吗?”
鹿夏莫名有些失望,她甚至不敢深究这失望从何而来,立刻打起精神回复道:“有一些些吧,不过我可以撑住的!”
“嗯,从基层做起是有些困难。但是等夏夏能独当一面,我们俩家就能实现合作共赢了。”
其实因为沈家给的利益更多,鹿家现在大部分生意更倾向于跟沈家合作,他这么一说,鹿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地应付过去。
“我最近已经不是基层啦,我跟那个讨厌的男同事分开了,现在一个人一间办公室。”
“那这么说来,是升职咯?明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鹿夏正准备放松放松,但她也不敢确定会不会有临时会议,只能告诉凌慕得看着来。
“我等你,”凌慕声音含着笑意,听得她耳尖发烫,“夏夏宝贝,明天见。”
鹿夏把脸埋进胳膊肘,哀叹道:【我总感觉他要跟我求婚。】
系统显然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宿主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根据上次宿主和攻略对象的数值表明,你们不仅离婚姻,甚至离告白都还差一大步。】
【我就想想,】鹿夏说,【而且你那个什么数值一点都不准啊,这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还卡在40?】
第二十八章
其实系统也有些疑惑,它作为最低级的AI是没有办法向主控制台申报这些小问题的,只能应付一下宿主:【好感值程序是系统为宿主申请的补偿,不能作为最终结果。】
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么几句话,鹿夏其实不太懂这个系统的评定程序到底是什么,怎样才能算爱上了自己呢?
求婚?生孩子?
还是要等到七老八十,两个的生命最后一刻双手紧握,互相祈祷来生还能相聚。
她脑子里充斥着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做事情都有些专心不起来了,直到第二天上班时才发现今天的日程表上写着,中午要和沈氏集团的团队洽谈。
应酬是免不了的,她说不上自己想不想见到沈时礼,最后还是主动去出席了这场宴会。
在场的人群中没有那个高而挺拔的身影。
鹿夏松了口气,压抑住心底隐隐的失望,就这么一走神,她的酒杯又被不认识的陌生男人添满了。
“鹿小姐,”中年男人笑眯眯地举杯,“喝一杯吧?”
鹿夏很想皱眉,但还是卖对方这个面子,她不爱喝酒,酒量却不错。
可是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串珠饰品的手轻轻截住了她往嘴里送的动作,男人的声音像清冷的玉石质地:“王经理,我陪你喝。”
鹿夏眼睁睁看着沈时礼接过她的酒杯看了一会儿,他将嘴唇印在了那个留有唇印的位置,一口喝干了杯子中的透明液体。
白酒很烈,他的脸却依旧白得惊人,眸子冷冷地看着王经理:“喝啊。”
总裁发话,他岂有不喝的道理?王经理脸都绿了,他年纪不小了,这么一口干完回家至少要躺两天,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本来以为可以趁着酒席调戏一下年轻女孩子,谁能想到会刚好触上从不关心这种小业务的总裁霉头呢。
王经理擦了擦额角的汗,找个借口想要溜开,沈时礼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你一杯我一杯来回好几次。
看着他那种油腻腻的脸总算透出猪肝似的红色,沈时礼冷笑一声,让他滚了。
但他刚觉得有些头晕时,一双柔软的手扶了他一把。
鹿夏说:“你还好吗?”
别人喝酒都是红脸,沈时礼却越喝越白,连嘴唇都隐隐失去了血色。
秦月大步走过来,紧张地说:“沈总,您刚查出来……”
沈时礼打断她,低声道:“不碍事。”
他朝鹿夏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什么问题,站直身体后退一步,脱离了她的搀扶。
可他的目光总是深刻又温柔地盯着鹿夏,好像看不够似的。
秦月咬了咬唇:“沈总,我扶您进去休息吧,您喝了很多吗?”
第二十九章
“还好,”直到鹿夏有点不好意思地扭开头,沈时礼才收回目光。他顺手扯开领带散出热气,“你找到这个项目的带头的,以后不要搞这种酒桌文化了。”
鹿夏本来还在走神,眼尖看到他裸露出来的颈部和锁骨前红了一大片,当机立断地说:“沈时礼,你酒精过敏了。”
沈时礼竟然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酒精过敏。
鹿夏本来想中断宴会,送他去医院,沈时礼却坚持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我叫救护车,”鹿夏拿出手机威胁道,“为什么不去看看?”
沈时礼无奈道:“这是你第一次独立领队出来,要是因为我出现了什么问题,我于心不安。”
鹿夏一怔。
沈时礼竟然想得这么周到,在从前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毕竟他都舍得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跌倒丢脸。
最后鹿夏让二把手带着大家用餐,秦月开车带着沈时礼和她一起去医院。
这时候的沈时礼酒劲已经有些上来了,鹿夏担心他吐在车上,拉了个塑料袋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她垂着眼睛看醉意上涌意识不大清醒,喘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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