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阳光灿烂的天气里,把我印着跳跳虎的床单晒在阳台上。

    粉色的跳跳虎一蹦一跳的,在风中摇晃出皂荚的香味……

    我慢慢陷入了梦境。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来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

    用了许多年的老式防盗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在黑夜中并不清晰,却让我汗毛倒竖。

    我下意识反锁了门,试图跳窗逃走。

    却猛然惊醒——

    这里不是我的单身公寓,这是我和外婆的家。

    外婆还睡在隔壁。

    门外有脚步声在靠近。

    有人在旋我的房门把手。

    但是,门反锁了。

    我半跪在床头柜边,快速地按下110。

    「嘟——嘟——」

    只是几秒钟,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喂您好,110接警台。」

    我小声而急促地说:「保松小区7栋1单元301,有人入室抢劫……」

    同一时间,针孔捅锁的声音响起,门霍然洞开!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再一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楼上的叔叔。

    那个杀人犯。

    一瞬间的冰冷从脚底蹿上了天灵盖。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他又来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醒着,在门口僵持了片刻。

    我下意识扑到书桌边,哆嗦着从敞开的书包里拿出防狼喷雾,拧开盖子,对准他。

    不能让外婆知道,不能让外婆醒来,不能让她在我的怀里死去。

    我把所有尖叫都咽在了喉咙里,颤抖着举起瓶子,低声威胁他:「你现在走,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男人只思考了一秒钟,然后朝我冲了过来。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喷雾,辣眼的气雾喷涌而出。

    男人捂住了眼睛,像是被激怒了,大手冲我伸来,我一脚踹在椅子上,椅子把他往后推了几步。

    在黑夜里发出了摩擦地板的刺耳声响。

    我听见外婆喊我的名字:「言言,怎么啦?」

    她醒了。

    我没有回答,她趿拉着拖鞋向我房间走来。

    不,不可以,不要过来!

    我努力压抑声音中的异样,说:「外婆,我没事,你回去睡。」

    外婆的声音渐渐远去:「哦,好的。」

    心脏剧烈跳动,我不停地按动着喷雾,同时把一切够得着的东西朝男人脸上扔去。

    然而下一刻,房门再度被推开,外婆揿亮了灯。

    她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言言,快跑!」

    男人转过身,眼睛充血通红,举起凳子,向外婆砸去。

    外婆腿脚不便,躲闪不及,被椅子打到了肩膀,浑身都在抖,却死死握紧了菜刀。

    我不停尖叫:「救命啊!7栋1单元301!有人杀人了!救命啊!」

    我捡起书桌边的扫把,向男人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扫把很快被他拽住,他一用力,我猝不及防,连人带扫把被他拽过去。

    我下意识松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红着眼睛,用力地掐住了我的喉咙。

    我无法呼吸,无法呼救,双腿徒劳地蹬着……

    那一瞬间,灵魂似乎都悬在了半空中。

    我仿佛回到了另一个时空的2015年,在那个糟糕的车棚里,外婆被他掐着脖子,穿着布鞋的脚徒劳地蹬着。

    视线开始涣散,却有人影重叠。

    另一个时空2015年的我,举起了水果刀。

    这个时空2015年的外婆,高高地举起了菜刀。

    他松开了我。

    像那个时空那样,他转过身,一把抢过了刀。

    同时一脚踢在外婆的腿弯,然后扬起刀,狠狠劈下去。

    我濒死地喘息,费力地爬过去,抱住他的腿,狠狠咬了下去。

    刀扎偏了。

    警笛声呼啸而至。

    门外传来错乱的脚步声。

    几个下象棋的大爷的声音响在楼道:「是301在喊吗?」

    终于,要得救了吗……

    下一秒,男人吃痛地踢开我,拿膝盖抵住我的胸口,扬起菜刀,狰狞地砍了下来。

    泼出一道血花。

    却不疼。

    外婆扑了过来,挡在我身前,挨了这一刀。

    与此同时,警察一脚踹开了防盗门,抢过男人手里的刀,七手八脚地把他摁在地上。

    我跪在地上,颤抖着捂住外婆的脖子。

    为什么,为什么……

    一模一样的位置。

    一模一样止不住的血。

    我痛苦地嚎啕起来。

    「不要离开我,外婆……」

    外婆的眼神失去焦距,翕动着嘴唇,像是想说些什么。

    我哆嗦着把耳朵贴过去,听见她说:「言言,跑……」

    我愣了一秒,抱着她,号啕大哭。

    她伸出手,看上去想为我擦眼泪。

    但才抬高几寸,就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窗外有璀璨的烟花升空,绚烂的光华流淌天幕。

    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至。

    但外婆,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6

    我猛然醒了过来。

    浑身都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息。

    手机屏幕还亮着,百度地图的街景清晰分明。

    外婆穿着洗到发白的淡蓝色上衣,弯着腰,饶有兴致地看别人下象棋。

    我又回到了2023年。

    我拼命地按着手机,试图再一次回到2015年的秋天。

    可是,手机纹丝不动。

    没有陡然波动的屏幕,没有无法抗拒的引力。

    我的动作越发激烈,使劲戳着屏幕,最终无力地滑落:「求你了,让我回去,求你了……」

    手机熄屏了,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25岁的姜言的脸。

    孤单的,没有爱人,没有任何留恋的,姜言的脸。

    时刻在提醒我,我救不了外婆,我是个废物。

    我把头埋在膝盖,沉默地哭了起来。

    想起上个时空的公交车里,外婆由着我撒娇抱她,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发。

    她说,真希望世上能多一个人爱我们言言。

    没有了,外婆,没有人了。

    我赤脚下床,走到浴室里,放了一浴缸的温水。

    很多年前就想好的死法,终于可以在今天派上用场。

    我拿着刀,划开了皮肉。

    意识渐渐涣散。

    仿佛有开门的声音,还有人在说:「我回来啦。」

    大概是幻听。

    温水还在哗啦啦流淌。

    有脚步声向着浴室走来,那人戏谑着说:「哟,大白天的洗香香,看来我盛情难却哦。」

    什么幻听,能如此逼真?

    我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抬不起来。

    门打开了,那人轻佻的声音顿时变调,焦急而惶恐:「姜言!姜言!」

    好耳熟啊……到底,在哪里听过?

    ……

    恢复意识的时候,鼻端满是消毒水的气息。

    身边有人很愤怒。

    「你知道她那一刀有多深吗?既然知道女朋友有抑郁症,就应该多照顾她的情绪!她差一点就死了!」

    我睁开了眼睛。

    看见了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孔。

    红色的寸头变成了老实的黑色,一排七个耳钉都被取下。

    那素来没个正形的少年,肩膀变宽,个子变高,此刻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挨训。

    2023年的,许宵。

    身边有个中年女医生,仍在连珠炮似的轰他。

    我艰难地开口:「别骂他了,是我自己要寻死的。」

    那医生听见我的声音,顿时低下头看过来,语气特别温柔:「言言,你醒啦?」

    我完全不认识她……

    她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不至于啊,失血过多不会导致失忆的……」

    她的手掌贴在我皮肤的那一刻,无数记忆涌来。

    咔嚓,咔嚓。

    时间的齿轮飞速倒转,新的记忆如同雪崩,覆盖在了旧记忆之上。

    许宵没好气地说:「妈,你一个骨科的在这儿装什么神经科医生?还不快去喊主治医师过来?」

    对……

    面前这位女医生,是许宵的妈妈。

    因为我的上一次时空穿越,因果线发生了改变。

    外婆去世后,许宵三天两头来我家小区找我。

    他说:「你外婆吩咐了呀,让我常来你家玩儿。」

    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寻短见。

    我和许宵谈了七年的恋爱,即将步入婚姻殿堂。

    他们一家对我非常好,帮助我治疗抑郁症,把我看成了许家的一份子。

    2023年的姜言,竟然不是孤身一人。

    我忍不住微笑,可笑着笑着,又有泪水滑落,令我号啕大哭。

    上一个时空里2015年的秋天,我没能救成外婆,而外婆却送了我一份礼物。

    她随口在那个少年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而多年之后,那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大树,为她的外孙女遮风挡雨。

    「真希望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的人爱我们家言言。」

    有更多人爱我了,外婆,可是你仍然留在了2015年的秋天。

    外婆,外婆……

    我哭得倒气,牵动伤口,很快有血涌出来,打湿了绷带。

    许宵恐慌地抓住我肩膀:「言言,你怎么了言言?」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泣不成声。

    「许宵,我好想我外婆啊。」

    7

    腕上还缠着透血的绷带。

    许宵带着我去了墓园。

    四月的天,阳光灿烂、鸟儿啁啾。

    外婆的遗照正对着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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